菲利普•迪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一阵子,那人一直站在那里,摆弄着他的黑天鹅绒展板和篮筐。他既不把展板拿出来,也不把展板放回篮筐里。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齐尔丹抱着双臂,一边看着他,一边思考今天要处理的各种事务。他下午两点有一个约定,要把两个早期的杯子带给别人看。然后三点会有一批送到加州大学实验室做真假鉴定的东西返回。自从柯尔特点四四手枪出了那个恶心的事件后,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不停地把东西送到那边做鉴定。
“你那辆斯蒂贝克能开到那儿吗?”乔大声问道。
“这些金属不是镀上去的,”那人拿着篮筐说道,一边举起一只手镯,“是纯铜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但她想要相信他,并且努力相信他。
齐尔丹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让他逗留一会,拿他的样品晃悠一阵,最终还是会走的。
“去某个大城市。北边怎么样,去丹佛?我带你出去玩。买票看表演,吃美味餐馆,乘出租车。给你买晚礼服,你要什么就买什么。好吗?”
电话铃响了。齐尔丹拿起电话。是顾客询问一张珍贵的古代摇椅的修理情况。还没有修好,但齐尔丹得编个故事让他相信。齐尔丹一边看着店外的中午街道上人来人往,一边又是说好话,又是下保证。最后那个顾客终于气消了,挂断了电话。
朱莉安娜一阵激动,“去哪里?”
终于解决了,他挂上电话的时候松了口气。柯尔特点四四手枪事件极大地动摇了他的信心。他查看存货的时候不再有以往那种骄傲。手枪的真相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就像孩童时代知道生活真相后的幡然醒悟。他琢磨着,这表明了我们和早年岁月的联系:不仅仅是美国的早年历史,还有我们个人的早年生活。他想,就好像问题随时都会出现,我们可能会怀疑我们的出生证明是否是真的。或者我们对爸爸的印象是否可靠。
“我听到了你的叹息,”乔在盥洗室里说道,“又难过了。你一直垂头丧气,不是吗?担心、恐惧和怀疑。对我,对世界上的一切——”他把头伸出来望了一下,肥皂水滴下来,他的脸上容光焕发。“我们一起去旅行怎么样?”
比如,我现在不是真的在回忆罗斯福本人,而是在回忆由听到的各种传说提炼综合的印象,一个不知不觉根植于我们脑中的神话。他想,就像赫波怀特家具的神话,还有奇彭代尔家具的神话。或者更像亚伯拉罕·林肯曾经在这儿用过餐的神话。用过这些古老的银叉、银刀和银勺。你看不到,但是有事实在。
完了,她想。好吧。她叹了口气。
在另一张柜台上,那个推销员还在摆弄他的展品和柳条篮。他说:“我们可以根据订单制作。可以定做,假如顾客有自己的创意。”他说话时像是如鲠在喉。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齐尔丹,然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一件首饰。显然,他不知道是离开好,还是留下来好。
朱莉安娜感到他弓起腰,直起身子,跪了起来,感到自己的手从他汗湿黏滑的后背上滑了下来。然后她听到他走开了,光脚踩在地板上。毫无疑问是去了盥洗室。去淋浴的。
齐尔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今天不去体育馆,朱莉安娜在心里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在这儿待不了多久。我们要去一个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现在是时候了。
这不关我的事。离开这儿是他自己的事。腾出这个地方或者占据这个地方,他得自己选。
“今天你不去体育馆吗?”
真是勉为其难,如此不自在。但他不一定非得做推销员啊。我们都会受到生活的磨难。比如说,我每天都在忍受像田芥那样的日本人的大呼小喝。只要他们的语调有轻微变化,就能戳到我脆弱的神经,弄得我痛苦不堪。
“你要起来了吗?”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先别起。再待一会。”
然后他想到一个主意。这家伙显然是个推销新手。他看了那人一眼。或许我可以让他把东西放在我这儿代售。值得一试。
乔动了动。
“喂。”齐尔丹说道。
我知道你感觉不错,朱莉安娜想。我看得出来。但现在我们得起来了,好好收拾收拾。还是他不满意?潜意识反感的表现?
那人迅速抬起头来,眼神都直了。
他咕哝道:“不错。”
齐尔丹抱着双臂朝他走去,说:“你待在这儿也有半个多小时了。在这儿愣着也没有用,不过你可以放些东西在这儿。把那边的领带架移走。”他用手指了指。那人点了点头,在柜台上收拾出一块空地。他再次打开篮筐,又开始摆弄铺天鹅绒的木托盘。
“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齐尔丹明白,那人会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陈列,精心地在那儿布置上一个小时,不断调整,直到把一切安排妥当。他会一边祈祷,一边不时地用眼角瞄我一眼,看我有没有兴趣,哪怕只有一点点兴趣也是好的。
乔没吭声。他的呼吸均匀,又长又慢……像大海的呼吸,她想。身体里面的水就是我们的全部。
“等你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齐尔丹说,“我要是有空,会过来看一看。”
“你还在流汗。”她咕哝道。
那人手脚不停地忙碌着,兴奋得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朱莉安娜躺在公寓地板上的床单上,紧紧地抱着乔·辛纳德拉。下午的太阳照进房间里,有点闷热。她和她拥抱着的那个男人全都大汗淋漓。乔的前额冒出一大滴汗,在面颊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滚落下来,滴在朱莉安娜的脖子上。
店里来了几个顾客,齐尔丹上前和他们打招呼。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顾客和他们所提的要求上,忘记了在一旁摆弄展品的推销员。那个推销员也心知肚明,放慢了动作,让自己不那么显眼。齐尔丹卖了一个剃须杯,几乎谈成了一桩手工地毯的生意,还收了一笔阿富汗毛毯的定金。过了一阵,那批客人走了。店里又只剩下那个推销员和齐尔丹。
那怎么办?
那个推销员已经忙完。他把所有首饰都摆到柜台上的黑天鹅绒上了。
我害怕了,他意识到。假如埃德什么也没卖掉。假如他们嘲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