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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质恶劣。”田芥先生说,“太平洋沿岸国的萨克拉门托政府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德国宣战。”他打开枪栓。“不管怎么样,总算结束了。”
“当然,”将军说,“我们希望有个幌子。贝恩斯先生是斯德哥尔摩托阿姆实业公司的代表,地道的商人。而我则是信次郎·矢田部。”
“德国人不会承认这件事是他们干的,”贝恩斯说,“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他把无声手枪放在田芥先生的办公桌上。“这把枪上印着‘日本制造’的字样。”
田芥先生接受了训斥。“阁下,我在这次会面中出现,是不是只是一个幌子,以遮掩德国侦探的耳目?”
他不是在说笑,真有这么回事儿,是把上好的日本打靶用手枪。田芥先生仔细看了看。
将军说:“先生,你在试探,而不是在通报。”他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慈父般的光芒,没有一点恶意。
“他们也不是德国公民。”贝恩斯先生说,他掏出了那个已经死掉的白人的皮夹,“是太平洋沿岸国公民,住在圣何塞,叫杰克·桑德斯。没有证据显示他和德国国家安全局有任何关系。”他把皮夹扔在地上。
“谢谢您,将军。他对这次会面深感不安,使我推测这次会面一定和德国的政治动荡有关。”田芥先生没有说出另外一点:他还注意到将军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
“抢劫。”田芥先生说,“动机:我们上了锁的保险库。没有政治原因。太高明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请继续。”
不过,好在德国国家安全局的谋杀或者绑架企图破产了。至少这第一次是破产了。但他们显然知道贝恩斯先生是谁,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贝恩斯先生我见过了,”田芥先生说,“并且在寒舍招待过他。他说自己是瑞典人。但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出,他其实是德国的某个上层人士。我这样说是因为——”
“前景——”田芥先生说,“不妙啊。”
将军点点头。
他想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神谕能否起点作用。或许神谕能够保护他们。以提供忠告的方式告诫他们,庇护他们。
“阁下,”田芥先生说,“老实说,我心里没底。我感到这次会面事关重大。”
田芥先生颤颤巍巍地拿出四十九根蓍草,心想,整个局面一片混乱,以人的智慧根本看不清弄不明。只有五千年来的集体智慧才能应对。德国的极权社会是一个畸形生命体,比自然生物要糟糕得多。它是一个毫无意义、毫无目的的大杂烩和混合体。
“不用,先生。”
他想,这里的德国国家安全局所遵循的政策路线,和柏林首脑们的路线是相对立的。这个混合体的理性在哪里呢?现在谁才能代表德国?谁又曾经代表过德国?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这些问题还会出现在噩梦中。我们现在就是在分解这样的噩梦。
“要喝茶吗,寺夫木将军?”田芥先生问。
神谕能解开这个谜团。即使像纳粹德国这样的怪胎,在神谕面前也会露出原形。
田芥先生点点头,拉姆齐离开了。
贝恩斯先生看到田芥先生魂不守舍地摆弄一把蓍草,心想,这人受到的刺激真不小。贝恩斯先生想,对于田芥先生来说,他被迫让两人死伤,不仅仅是令人恐怖,更主要的是莫名其妙。
“对不起,先生。”拉姆齐在一旁局促不安,终于说道,“我先出去了,需要的时候我再过来。”
怎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呢?他是因为我才开枪的。因此,我应该对那两条生命负道义上的责任,而且我愿意承担。我是这样认为的。
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寺夫木将军走到贝恩斯先生旁边,轻声说道:“你也看得出来,田芥先生很绝望。他显然从小就受到佛教的耳濡目染。即便他没有正式成为佛教徒,佛教对他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佛教是一种爱惜生命的文化,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是神圣的。”
“是的。”田芥先生说。
贝恩斯先生点了点头。
“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将军说,“很抱歉,但也无法避免。”
“过些时候,”寺夫木将军继续说,“他会获得心理平衡的。目前他只是没有办法正视和理解这件事。那本书——《易经》,会给他带来一些帮助,因为《易经》能够提供一个外部的参照标准。”
将军坐了下来。拉姆齐扶着椅子。他显然还不知道老人的身份,因此举止中没有特别的敬重。田芥先生犹犹豫豫地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明白了。”贝恩斯先生说。他想,另一个能帮助他的参照标准是“原罪理论”。不知道他是否听说过这个理论。我们注定要作恶多端、残忍暴力。那是我们的宿命,因为我们祖先的罪孽。这是因果报应。
“马上就到。”田芥先生说,“我亲自给他的宾馆打过电话。”他立刻浮想联翩,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直起身子,于是弯着腰向后退了几步。
为了让一个人生,他要让两个人死。一个神志清醒、逻辑思维正常的人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如何才能理解这个残酷的现实?像田芥先生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可能会被逼疯。
“第三方在哪儿?”寺夫木将军问。
然而,贝恩斯先生想,问题的关键不在当下,也不取决于是我死还是这两个德国国家安全警察死。问题的关键在于未来。将来发生的事情能否证明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我们能否拯救千百万人的生命?能否拯救整个日本?
“将军阁下。”他说道。
摆弄着蓍草的田芥先生是不会想到这些的。现在发生的事确实让他受不了,两个德国人一死一伤躺在他的办公室里。
田芥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寺夫木将军说得对,时间会让他重新认识这件事。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一点,或许他会永远笼罩在精神疾病的阴影里,再也不敢正眼看人,因为他无法摆脱绝望的焦虑。
田芥先生伸出手,说道:“见到您我十分荣幸,先生。”老人把单薄纤细的手迅速伸进他的手里。田芥轻轻地握了握,立刻松开了。希望没弄断什么吧,他想。他仔细看了看这位老人的脸,觉得赏心悦目。老人的精神是如此坚定饱满。他神志清醒。显然是继承了所有的优秀传统。一个老人最好的品质都体现在他身上……忽然,他发现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寺夫木将军,日本帝国的前参谋长。
其实我们和他没什么两样,贝恩斯先生想。我们和他面临同样的困惑,所以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尽管这令人遗憾。我们只能等待,希望他最终能恢复过来,而不是被压垮。
拉姆齐说:“田芥先生,这是矢田部先生。”说完,他退到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位瘦瘦的长者走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