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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尔丹先生加重语气说道:“先生,它不会马上出现。”
“让我们握握手。”赖斯先生说着伸出手。“让我们握手言好,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能小题大做,特别是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不明智的渲染都会煽动民众,这对我们两国都不利。”
“很可爱。”他放下东西,嘀咕了一句。
“但罪恶却刻在了我的灵魂上。”田芥先生说,“赖斯先生,血不像墨水,是永远洗刷不掉的。”
田芥先生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几件首饰。是的,确实有某种新的东西让它们生机勃勃,他想到。“道”的原则在这里得到验证:当“阴”无处不在时,在最黑暗的深处,第一缕光明蠢蠢欲动……这些对于我们并不陌生。我们以前看到过这种情况,跟现在这个一样。但是它们对我来说就是废铜烂铁,我不可能像齐尔丹先生那样痴迷。这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很不幸。但事实就是如此。
德国领事一时不知所措。
“先生,这些是全新的。”齐尔丹苍白呆滞的面容有了一丝生气,“先生,这是我们国家的新生命。它们是新的起点,是微弱但永不毁灭的种子。美的种子。”
“我祈求原谅,”田芥先生说,“尽管你给不了我这种宽恕。可能谁也给不了我。我想读一读马萨诸塞州的古圣人古德曼·马瑟的著名日记。据说他专门讲述罪恶和地狱之火这样的东西。”
田芥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德国领事使劲地抽着烟,专注地审视着田芥先生。
“这些都是美国人制作的。是的,当然是。但是先生,他们不是过去的旧东西。”
“让我告诉你,”田芥先生说,“你的国家将陷入罪恶滔天和万劫不复之中。你知道坎卦吗?我现在代表个人跟你说话,而不是作为日本的官方代表。我心惊胆战地告诉你: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屠杀即将开始。可你现在仍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个人利益或者个人野心而钩心斗角。把作为你对手的国家安全局给愚弄了,是不是?虽然你让福姆·米尔先生陷入困境——”他说不下去,感到一阵胸闷。小时候就这样,他想。一对老太婆发火就要犯哮喘。“我身患疾病。”他对赖斯先生说。赖斯已经把一根烟抽完。“许多年来一直不见好转。自从听说你们国家的领袖想胡作非为之后,我非常绝望,现在病情愈发严重,已经无药可治。你也是一样,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用古德曼·马瑟的话来说就是:忏悔吧!”
“看起来像珠宝首饰。”田芥先生看到里面有枚胸针。
德国领事嘶哑地说:“你没记错。”他点了点头,用颤抖的手又点了一支烟。
“我坚持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的每一个顾客看。”罗伯特·齐尔丹说,“先生,您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田芥先生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想喘口气。拉姆齐先生从办公室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叠表格和文件。他对田芥先生说道:“领事先生在这儿,正好现在有和他相关的公务。”
在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里,有一个铺着黑天鹅绒的托盘,上面有一些螺旋状的金属,其形状与其说是确定的,不如说是暗示的。田芥先生停下来仔细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田芥先生条件反射般地接过递来的表格。他看了一眼,是20—50表格。德国通过其驻太平洋沿岸国代表,领事胡戈·赖斯男爵,请求引渡现在羁押在旧金山警察局的重犯。是个犹太人,名叫弗兰克·芬克。根据生效于一九六〇年六月的德国法律,他是德国人,应该由德国司法机关羁押,等等。他又看了一遍表格。
“请过来,先生。”齐尔丹领着他穿过店堂。田芥先生跟在后面。
“给你笔,先生。”拉姆齐先生说,“今天和领事相关的公务只有这些。”他把笔递给田芥先生的时候,鄙夷地看了一眼德国领事。
田芥先生的内心又感觉到了从前那种激动。“是不是特别有趣?”
“不。”田芥先生说。他把20—50表格退还给拉姆齐先生。突然,他又一把把表格抢了回来,在表格的下面飞速写下:释放。太平洋沿岸国第一商会。参阅一九四七年军事条约。田芥。他把其中一个副本交给德国领事,原本和其余副本交给拉姆齐先生。“再见,赖斯先生。”他鞠躬说道。
“先生,”齐尔丹说,“我想给您看看我们刚进的新货。您现在有时间吗?”
德国领事也鞠了一躬,一眼都没瞧那份文件。
“我敢保证是从你这儿买的。”田芥先生说,“不过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不介意。”
“以后若有什么公务,请通过邮件、电话和电报这些中间设备联系。”田芥先生说,“不需要当面交涉。”
齐尔丹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确定这把枪是否真是从我这儿卖出去的,我记不起来了。”
德国领事说:“你这是让我对超出我管辖权的事态负责。”
“没有。”他回答道,再次隐藏起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本该如此。
“懦夫。”田芥先生说,“我已无话可说。”
“您想把这枪折价交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齐尔丹问。
“你这样办事,跟现代文明规范背道而驰。”德国领事说,“你让大家相互仇恨并伺机报复。本来应该公事公办走走形式,现在却掺杂了许多个人情感。”他把手上的烟头往墙角一扔,转身走开了。
“你看出来了?”他感到一阵慌乱。他是否流露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让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耸了耸肩。事实显然如此。
“把你那肮脏的烟头带走。”田芥先生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是德国领事已经转弯不见了身影。“任性的小孩才会这样。”田芥先生对拉姆齐先生说,“你看到的是令人讨厌的孩子气举止。”他摇摇晃晃地朝办公室走去。他的呼吸愈发困难,一阵疼痛延伸到他的左臂。他用一个手掌紧捂住胸口。“哦。”他哼了一声。他的眼前没有地毯,只有金星直冒。
“您似乎——很失望。”齐尔丹说。
帮帮我,拉姆齐,他喊道。但是没有回应。求求你。他伸出手,东倒西歪。但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田芥先生鞠了一躬,把枪、弹药和盒子重新放回公文包里。这是命中注定的,我必须保存这件东西。
田芥先生倒下的时候,抓住了衣服口袋里齐尔丹先生怂恿他买的那个三角银器。他想,三角银器没能拯救我,没能帮助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然。
“请原谅,田芥先生。”
他跌了下去,手、膝盖和鼻子着地,趴在了地毯上。拉姆齐先生四处求救。要保持平衡,田芥先生想。
“我也不强求。”田芥先生感到很无力。我让步。逆来顺受的“阴”主宰了我,我害怕……
“我只是心脏病犯了。”田芥先生勉强说道。
“是的,先生。”齐尔丹先生僵硬地说。
好几个人合力把他抬到沙发椅上。“放松,先生。”其中一个对他说道。
齐尔丹有点冷淡。啊,田芥先生想,那就算了。“看来你没有兴趣。”田芥先生说。
“请通知我妻子。”田芥先生说道。
他们两个都没吭声,一起看着柚木盒里的手枪,纸盒里的弹药已经用了一些。
不一会儿,他听到救护车在街道上呜呜地叫着。人们奔来奔去,一阵慌乱。一张毯子盖到他身上,一直盖到他的腋下。领带被拿走了,衣领松开了。
“是一把柯尔特点四四左轮手枪。”田芥先生说。
“现在好一些了。”田芥先生说。他放松地躺在那儿,尽量不动弹。他想,事业肯定完了。德国领事无疑会在上层掀起波澜,抗议我的粗暴无礼。这样的抗议或许也是合情合理的。无论如何,能做的我都做了。现在,一切都要由东京和德国的派系决定了。无论斗争结果如何,都非我力所能及。
“是的,”齐尔丹说,“不过要看情况。”他机警地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