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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它每隔22秒向我汇报一次它围绕索拉里斯运行时所经过的银河系天球子午线的经度,数据要求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五位。
当各救援小组都已动身返回基地时,其中一组在离海岸不到八十英里的地方发现了那辆气垫车。它的发动机还能正常工作,车体完好无损,在波浪中漂浮着。透明的驾驶舱里只有卡鲁奇一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
然后我坐下来等候答复。十分钟后答复来了。我将记录着结果的打印纸撕下,把它塞进一个抽屉里(确保我连瞥都没有瞥一眼),然后从图书室取来了大幅星空图、对数表、卫星日常运动的年历,还有另外几本参考书,接着便开始计算我自己对同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列出所需的方程式。我已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进行如此困难的计算是在什么时候,很可能是在大学里实用天文学考试的时候。
由于一个灾难性的巧合,当天搜索队出发大约一小时后,无线电联络便中断了;原因是红色太阳上正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太阳黑子,向索拉里斯星大气层的上层释放了一股强大的粒子辐射流。只有超短波设备还能使用,允许在不超过二十英里的距离之内进行通信。更糟糕的是,日落前,雾气变得越来越浓,搜索行动被迫中断。
我在观测站的大型计算器上进行这番计算。我的推理如下:我从星空图上得出的数字和卫星体提供的数字应该不完全相同,这是由于卫星体经受着复杂的摄动,它不仅受索拉里斯本身万有引力的吸引,而且还受索拉里斯两个互相环绕的太阳的吸引,此外还受索拉里斯海洋所引起的局部引力变化的影响。这样我就有了两组数据:一组是由卫星体提供的,另一组是根据星空图从理论上计算出来的,然后我将对我自己的计算结果进行修正。经过修正之后,这两组结果应该吻合到小数点后第四位,只有小数点后第五位上仍然存在着差异,这是由于海洋不可预测的影响而造成的。
他们出发六小时后仍未返回基地。当时尚纳汉碰巧不在,于是身为基地负责人的蒂莫利斯命令发出警报,并派出所有能抽调的人手进行搜索救援。
即使卫星体所提供的数字并不是真的,而是我自己疯狂头脑的产物,那么它也仍然无法与另一组数字相吻合。即使我的大脑有毛病,它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完成观测站计算器所进行的计算,因为如果没有计算器的帮助,这些计算将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如果两组数据相吻合的话,那就说明观测站的大型计算器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我真的使用了它,而不仅仅是在我的幻觉当中。
在第五天,也就是从着陆算起的第二十一天,两位科学家,卡鲁奇和费希纳(前者是放射学家,后者是物理学家),乘着一辆二人气垫车在海上进行了一次勘探飞行。这辆气垫车并不是一架飞行器,而是一艘行驶在压缩气垫上的滑翔器。
我用颤抖的双手将那张电报打印纸从抽屉里拿出来,在另一张从计算器上拿下来的更宽一些的纸旁展开。正如我所料,两组数字互相吻合,直到小数点后第四位,在第五位上才有差异。
当时考察队分为两三个人一队的小组,分别在海上执行飞行任务,飞行距离往往长达数百英里。先前考察队用来隔离并保护工作区域的防护屏投射器,现在全都被留在了基地。这道工作程序改变后的前四天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有宇航服上的氧气装置偶尔会遭到损坏,因为他们发现该装置的排气阀很容易受到索拉里斯有毒大气层的腐蚀,因此几乎必须每天更换。
我把所有纸张全都放进抽屉里。这么说来计算器的存在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个观测站和站里的所有一切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希望能在这本书里找到一些线索,在人名索引部分果真夹着一张书签;有人用红色铅笔在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名字下面画了一道线:安德烈·贝尔东。这个名字在书中两个地方出现过。我首先查阅了第一个地方,这才发现贝尔东曾经是尚纳汉飞船上的后备驾驶员。下一个提到他名字的地方是在一百多页之后。刚登陆时,考察队行动极为谨慎,但十六天后,他们发现这片原生质海洋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而且对任何接近其表面的东西都主动退让,尽其所能避免与仪器和人直接接触。于是,尚纳汉和他的副手蒂莫利斯解除了部分作为预防措施的行动限制,因为它们严重阻碍了考察工作的进展。
我正要关上抽屉,这才注意到里面塞着一叠纸,上面全都是匆忙写下的算式。我把那叠纸抽了出来;一眼就可以看出,有人已经做过和我相类似的实验,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人向卫星体请求的不是关于天球的信息,而是索拉里斯行星反照率的测量数据,时间间隔为40秒。
房间里亮着灯,里面没有人。我开始在窗户旁边地板上散落的书本中间翻来找去;在这当中我还走到了那个衣柜前,把柜门关上。我不忍看到防护服中间的那块空地。窗边找不到那本附录。我有条有理地将每一本书依次查看,直到我翻到了堆在衣柜和床之间的最后一堆,这才找到了我要找的那本书。
我没有疯。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已破灭。我关掉了无线电发射器,喝完了保温瓶里剩下的肉汤,然后便回舱睡觉去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这条走廊先是笔直向前,然后转向右侧。我以前从未来过这个观测站,但是作为预备训练的一部分,我曾经在地球上研究所里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里住过六个星期。我知道走廊里的这道铝合金台阶通向哪里。图书室里黑灯瞎火,我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我在图书索引里找到《索拉里斯学年刊》的第一卷及其附录,然后按下按键,一个小红灯亮了起来。我查看了一下借阅记录。这本书已被吉巴里安借去,一同借出去的还有另一本,就是前面提到过的《小伪经》。我关了灯,回到楼下。尽管刚才听到了那阵脚步声,我还是有些不敢进吉巴里安的舱室。那个女人有可能又回到了屋里。我在门外站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咬紧牙关,壮着胆子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