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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
贝尔东:我说不上,因为我没能够看仔细。我觉得有几处灌木丛下好像放着一些工具。它们形状细长,带着突出的尖齿,就像是小型园艺工具的石膏模型。但这一点我不能完全肯定。那些蜂箱我敢肯定。
“你怎么知道?”
问:你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种幻觉吗?
我猛地抬起头。他并没有在看着我。
贝尔东:没有。我当时以为它是海市蜃楼。我没有想到幻觉,因为我感觉完全正常,而且我一生中从没见过像这样的东西。当我爬升到300米的高度时,我下方的浓雾里布满了孔洞,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奶酪。其中一个洞里空无一物,我可以从里面看到海浪,其他的洞里则有什么东西在上下翻滚。我下降到其中一个洞里,从大约40米的高度上,我看到海面下很浅的地方有一堵墙,就像是一座巨大建筑物的墙壁,透过海浪清晰可见,上面还有一排排整齐的长方形开口,就好像是窗户,我甚至觉得有些窗户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对这一点我已经不能完全肯定。这堵墙开始慢慢升起,从海洋中浮现出来。黏液像瀑布似的从上面滴落下来,上面还有某种由黏液形成的东西,某种筋脉状的凝聚物。突然间那堵墙折成了两段,迅速沉没,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重新将飞机拉起,径直从浓雾上方飞过,离得非常近,浓雾几乎碰到了起落架。我又看到了一个空荡荡漏斗形的地方—感觉比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要大好几倍。
“不可能就这些……”
尽管距离比较远,我还是看到海面上漂浮着一个东西。因为它的颜色很浅,几乎是白色的,而且形状很像一个人,所以我以为那可能是费希纳的宇航服。我猛地将飞机做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因为我担心过了这个地方就再也找不着它了。这时那个人形稍稍上浮了一点,看上去好像是在游泳,或是正站在海里,海水淹到它的腰际。我急忙下降,飞得很低,我感觉起落架碰到了某种软软的东西,我猜想可能是一个浪尖,因为这个地方的海浪很高。那个人—没错,是一个人—没有穿宇航服。但尽管如此,他居然还在动弹。
我没有作声。
问: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就这些,没别的了?”
贝尔东:看到了。
“她自杀了?”他见我没了声音,于是问道。“是的。”
问:他是谁?
他等着我继续往下说。
贝尔东:是一个孩子。
“她杀了自己。她给自己……注射了……”
问:什么样的孩子?你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吗?
我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贝尔东:没有,从来没见过。至少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况且,我刚一接近—我的距离有40米左右,也许更远一点—我就意识到这个孩子有些不对劲。
“是一个女人,她……”
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咽了一下口水,低下了头。我不想正视他。我希望我面对的是别的某个人,而不是他。但我别无选择。一块纱布脱落下来,掉在了我的胳膊上。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不禁让我颤抖了一下。
贝尔东:请听我解释。一开始我还一下子说不上来。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的个头非常之大,用巨大这个词可能都不足以形容。他几乎有四米高。我记得很清楚,当飞机起落架碰到海浪时,他的脸比我的脸要稍高一些,而尽管当时我是坐在驾驶舱里,我一定也比海面要高出足足三米。
“你能告诉我来找你的是谁吗?!”
问:如果他个头那么大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孩子?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贝尔东:因为他是一个很小的小孩子。
“这不是奢侈,”他冷冷地将我打断,“凯尔文,我觉得你还是不明白……不过等一下!”
问:贝尔东,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回答很不符合逻辑吗?
“你还在保守秘密,我们可承受不起这种奢侈!”
贝尔东:不,完全没有,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脸。除此之外,他的身体比例也跟小孩子一模一样。在我眼里,他看上去……几乎就像是一个婴儿。不,这样说有些过分,也许有两三岁吧。黑头发,蓝眼睛,两只眼睛非常之大!而且他还光着身子,一丝不挂,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他浑身湿漉漉的,或者更准确地说,黏糊糊的,他的皮肤还闪着光。
“怎么了?”
这幅景象让我心惊胆战。我不再相信这是海市蜃楼,我已经看得过于真切。他在随着波浪一起一伏,但同时他自己也在动弹,真是恶心极了!
“斯诺特!”
问:为什么说恶心?他在做什么?
“这要取决于具体情况。”
贝尔东:他看上去就像是博物馆里的玩偶,但是个活的玩偶。他正在张嘴闭嘴,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非常恶心。没错,因为这些动作并不是他自己的。
“怎样算是走投无路?”
问: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会回来,但就像刚开始……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更确切地说,她的一举一动就好像你为了把她打发掉而做的一切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不会有任何攻击性的举动,除非是你逼得她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贝尔东:我离得最近的时候也就是十几米,也许二十米要更准确一些。我已经提到过他的个头有多大,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看得非常清楚。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可是那些动作,就好像是有人在试着……就好像是有人在初次尝试一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
问:你能更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她会,也不会……”
贝尔东:恐怕不能。这只是我的印象。一种直觉。我当时并没有细想。那些动作很不自然。
“是的。”
问:你想说的是不是,比如说,他胳膊的某些动作是人类手臂无法做到的,因为人体关节的活动范围有一定的限制?
“你的意思是说,她会不会回来?”
贝尔东:不,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动作毫无意义。通常任何动作都有一定的意义,有着某种目的……
“听着,斯诺特,我有几个问题。你对这种事……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她……它会不会……她将会怎么样?”
问:你这样认为吗?婴儿的动作不一定非得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