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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子?”萨特里厄斯建议道。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
伴随着一阵拖得很长的摩擦声,遮阳板开始下降。片刻之后,整个观测站内部陷入了黑夜之中,就像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我摸索着替她摘下墨镜,和我的一起放在了床下面。
“不,不是介子……介子应该看得见。楼下这台仪器的分辨率是10—20埃。对吧?可是一直到了最高放大倍数,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因此不是介子,而可能是中微子。”
我起身下床,开始在窗户旁边的桌子抽屉里翻找。我找到了两副,都太大。我把墨镜递给她。她把两副都试了一下,结果都滑到了她鼻梁的半中央。
“这怎么可能?中微子聚合物可是不稳定的啊……”
“墨镜?”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物理学家。也许是某种力场在使它保持稳定。对这方面我一无所知。不管怎样,如果真是如我所说,那么这种材料是由比原子小一万倍的粒子组成的。而且还远远不止这些!如果蛋白质分子和细胞是直接由这些‘微原子’构成的话,那么它们也就相应地要小得多。还有血球、酶,所有一切都应该是这样,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就意味着所有这些蛋白质、细胞和细胞核全都不过是一张面具!真正负责这些‘客人’各项功能的实际结构还隐藏得很深。”
我突然明白了。
“我的天啊,凯尔文!”斯诺特几乎是在大喊,吓得我打住了话头。我难道说出了“客人”这两个字?!没错,但是哈丽没听到。况且她听到了也不会明白。此时她正注视着窗外,双手托着下巴,她娇小的侧影映衬在深红色的黎明背景上。话筒里一阵沉默,我只能听到遥远的呼吸声。
“那我呢?”
“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斯诺特喃喃地说。
在火光耀眼的窗户外面,一股无生命的蓝色热浪正在形成。我用手遮着眼睛,四下寻找我的墨镜。墨镜在桌上。我跪在床上,把墨镜戴上,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了她的映像。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又重新在她身边躺下,她对我微微一笑。
“没错,是有这种可能,”萨特里厄斯补充道,“但有一个问题,这片海洋并不是由这些凯尔文假想的粒子构成的,它是由普通原子构成的。”
“你这样一口否认,那就说明被我说中了。不过随你吧。”
“也许它能合成这种粒子。”我指出。我突然感到一种冷漠。这番谈话一点趣味都没有,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根本没那回事。”
“这倒是可以解释它们异乎寻常的耐久力,”斯诺特说道,仍在喃喃细语,“还有它们惊人的再生速度。也许就连它们的能量也来自那里,来自大海深处,所以它们不需要吃东西……”
“不,就像是你以为我有什么不对劲,或者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我请求发言。”萨特里厄斯开口道。他真让我受不了,但愿他能从那个自我强加的角色中走出来!
“别瞎扯了!”
“我想讨论一下有关动机的问题,也就是F形体出现背后的动机。我对这个问题的分析如下:什么是F形体?它们既不是人,也不是某些特定个人的复制品,而是我们大脑中所包含的有关某人信息的一种物质化投射产物。”
“就好像你在寻找什么。”
这一席话说得非常确切,令我不禁心头一震。这个萨特里厄斯,尽管令人反感,但一点也不傻。
“好像什么?”
“说得好,”我插话道,“这甚至可以解释为什么出现的是这些人……这些形体,而不是其他别的形体。它所选择的是那些最持久、和其他记忆相隔最远的记忆痕迹。当然,任何记忆都不是完全孤立的,所以在‘复制’过程中,碰巧在其附近的其他记忆的残留物也会被包括在内,或者说,也可能会被包括在内。因此,有时这个新来者会表现出比它所复制的那个真人本来应该知道的还要多的知识……”
她微微一笑,但只是出于礼貌,对我的赞美表示感谢而已。“真的吗?可是你看我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
“凯尔文!”斯诺特又叫道。我有些惊讶地发现,只有他会因为我说话不小心而大惊小怪。萨特里厄斯对此似乎毫不在意。难道这意味着他的“客人”天生就不如斯诺特的“客人”聪明?有那么一刹那,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患有呆小病的侏儒的形象,站在学识渊博的萨特里厄斯博士身旁。
“因为你很美。”
“的确,这一点我们也观察到了,”他答道,“至于F形体出现背后的动机……首先能想到的,同时也是最自然的想法,就是这是在我们身上进行的一种实验。但这种实验方式相当……粗劣。我们做实验时,会从实验结果中吸取经验,特别是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以便在重复实验时进行修正……然而在这些实验里,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同样的F形体重复出现……没有任何改进……没有任何额外保护措施,以避免我们……将其打发掉……”
“你干吗这样盯着我?”
“简而言之,用斯诺特博士的专业术语来讲,这一过程里没有纠正式反馈回路,”我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眼皮没有抽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在眨眼吗?我不能肯定。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胳膊上露出了一块小小的粉红色三角瘢痕。
“这只能说明,作为一种实验,它的水平……很低劣,而事实上这不大可能。这片海洋是……非常精确的。这首先体现在F形体的双层结构上。在一定程度上,它们的行为完全就像它们真正的……它们真正的……”
“我想时间可能不短。你不希望这样吗?”
他一时无法把这句话说完。
我想要笑出声。但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我胸膛迸发而出,根本不像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