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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睡觉?”我站在她跟前,双臂下垂。
“第一个计划,就是所谓的‘思想计划’,我们已经否决了,对吧?这第二个呢,萨特里厄斯已经在着手进行了。我们打算把它称为‘自由计划’。”
她盯着那个黑乎乎、空荡荡的长方形,就是那扇破门原来的所在之处,昨晚我已经把它的残骸搬到了贮藏室。需要装扇新门,我心里想。我把她放在了床上。
我把眼睛闭了一会儿,突然间拿定了主意。斯诺特不是物理学家。萨特里厄斯把可视电话关掉了,或者是弄坏了。那正好。
“不。你没有变。是我,”她在我耳边低语,“我身上出了什么毛病。也许是因为这个?”
“我宁愿把它称作‘屠杀计划’……”我缓缓地说。
我把她抱起来,她的身子还裹在床单里。床单的一角被泪水浸湿了,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摇晃着她。她抚摸着我的脸。
“你自己也曾经是屠夫。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但现在的情况将会完全不同。不论是‘客人’,还是F形体,都将不复存在。那种物质结构一出现,就会马上解体。”
“克里斯!”
“你误会了。”我答道,一边摇着头,脸上带着微笑,希望自己的笑容足够自然。“这并不是出于什么道德上的顾忌,而是一种生存本能。我可不想死,斯诺特。”
“你也变了。我们大家都在变。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现在看起来就好像……你一刻也离不开我……其中的原因你和我都不太清楚。但其实这样也挺好,因为我也同样离不开你……”
“什么……?”
她等待着。
他吃了一惊,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公式的皱巴巴的纸。
“我发誓,”我郑重地说道,“哈丽……”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你难道没想到?毕竟是我第一个提出了中微子假说,难道不是吗?你瞧,反作用场是可以生成的,它对普通物质没有损害,这些都没错。但是当中微子系统开始解体的时候,在它失去稳定性的那一刹那,它所包含的结合能将作为过剩能量释放出来。如果我们假定每千克静止质量相当于108尔格的话,那么,每个F形体释放的能量就是5×108~7×108尔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就相当于观测站里爆炸了一颗小型铀弹。”
我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我喉咙一阵发紧,不得不克制住自己。那是我们之间一句古老的咒语。这句话一出口,我们俩谁都不敢说谎,甚至也不敢有任何隐瞒。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经以过分的诚实互相折磨对方,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拯救我们的关系。
“你说什么!可是……可是萨特里厄斯肯定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真相?”她说道,“你发誓?”
“那可不一定。”我反驳道,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你瞧,问题在于,萨特里厄斯属于弗雷泽和卡约利的学派。按照他们的观点,在中微子系统解体的瞬间,它的结合能将全部以光辐射的形式释放出来。只会有强光一闪,可能不是绝对安全,但并不具有很强的破坏性。可是此外还有其他假说,还有其他有关中微子场的理论。根据卡亚特、阿瓦洛夫还有西奥纳的理论,发射光谱则要宽得多,而且最大值位于高能伽马射线的频段。萨特里厄斯对他心目中的大师和他们的理论深信不疑,这很不错,但还有其他不同的理论,斯诺特。你知道还有什么吗?”我继续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我的话已经在他身上起了作用。“我们还需要将这片海洋也考虑在内。既然它这样做了,那么它采用的一定是最佳方法。换句话说,在我看来,它的行为似乎支持这第二个学派的观点,而对萨特里厄斯的观点不利。”“把那张纸给我,凯尔文……”
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我可以看到她脖子上细嫩的皮肤下一跳一跳的脉搏。我的脸再次变得麻木,我觉得自己就像站在冰天雪地里,冷得要命。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把纸递给他。他侧着头,试图辨认我潦草的笔迹。“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地方问道。
“哈丽,听我讲。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我又把纸接了过来。“这个吗?这是场嬗变张量。”
她一下子又泣不成声,面朝下倒在了床上。我站起身。凉风从通风口吹来,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我觉得有点冷。我披上浴衣,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把这个给我……”
“我不想你这样叫我。我不想,你听见了吗?我不是什么宝贝儿。我是……”
“你要它做什么?”我问道。我已经知道他将如何回答。
“宝贝儿……”
“我得把它给萨特里厄斯看看。”
我跪倒在她面前,抱住了她的双腿。
“随你便。”我答道,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可以拿去。但问题在于,没有人用实验验证过这些理论,我们对这种系统仍然一无所知。他相信弗雷泽,而我则是按照西奥纳的理论进行计算的。他会跟你讲我不是物理学家,而且西奥纳也不是,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但是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我可不想在一场争论当中被萨特里厄斯驳得体无完肤,同时还给他的脸上增光。你我可以说服,但他我说服不了,而且我也不会去费那个劲。”
“没错。你不想要我了。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只是假装没看出来。我以为这也许只是我的想象或是什么,但其实并不是。你的举止……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没错,这的确是个梦,但做梦的是你,是你梦到了我。你嘴上叫着我的名字,但心里却很厌恶。为什么?为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正在搞这个东西。”他声音沉闷地说道。他坐在那里,弯腰驼背,身上的活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的这句话就像是在呻吟。
“一个人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会怎么办,我就会怎么办。”我轻声答道。
“没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