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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大声说道,“我给你一句忠告。他也是从不刮胡子开始的。”
观测站停了下来,原地不动,停留了大约三个小时,而这场奇观则一直在持续。到最后,当太阳沉没到地平线以下,我们下方的海洋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时,只见数千个金褐色的细长轮廓在天空中越升越高,飘浮着,排成无穷无尽的行列,仿佛挂在看不见的绳子上,一动不动,没有重量。它们看上去就好像参差不齐的翅膀,一直向上升腾,这个壮观的场面就这样延续着,直到被黑暗完全淹没。
“去睡觉吧。”我嘟囔道。
在实验停止后的第十五天,我醒得比平时早,被一场噩梦弄得疲惫不堪,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从深度麻醉中苏醒过来。透过没有遮掩的窗户,可以看到红色太阳的第一缕曙光,太阳的巨大倒影犹如一条燃烧着深红色火焰的河流,将平坦的海面一分为二,原本死气沉沉的海洋表面不知不觉地起了动静。黑色的海面先是开始变浅,就好像覆盖着一层薄雾,但这层雾本身却有着一种非常实在的质感。有些地方出现了湍流中心,最后这种模糊的运动蔓延到了视野中的整个空间。黑色的海面消失了,隐藏在一层薄膜下面,薄膜凸起的地方呈淡淡的粉红色,凹陷的地方呈珍珠般的棕褐色。刚开始这些颜色交替出现,在海面上这层奇怪的覆盖物上装点出长长的条状图案,在波浪摇摆时好像固定不动。接着,这些颜色混合在了一起,整个海面上覆盖着一层由很大的气泡构成的泡沫,大片大片地在观测站的正下方和四周高高飞起。昆虫膜翅般的泡沫云在四面同时升起,直冲上空荡荡的深红色天空,在水平方向上伸展,和真正的云彩完全不同,并带有气球般鼓胀的边缘。有些泡沫云带有水平条纹,遮住了低低的太阳光盘,在太阳的映衬下显得像煤一样黑;另一些更靠近太阳,取决于旭日光线的不同照射角度,呈樱桃红色或紫红色。这个过程一直在继续,就好像整个海洋正在脱皮,形成了一系列血红色的轮廓线,暴露出隐藏在下面的黑色海面,接着又被一层新的硬化了的泡沫所覆盖。这些泡沫云有些飘得很近,在离窗户只有几米远的地方经过,有一朵甚至用它看上去像丝绸一般柔软的表面从玻璃上擦过,而最先升到空中的那一大群,在高高的天空中就像一群四散的鸟儿,现在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变成了一种透明的凝结物,在天顶消散而去。
“什么?谁都不是傻子!咱俩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谈谈?听着,凯尔文,也许它是为我们好呢?也许它是想让我们开心,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它从我们大脑里读出了我们的愿望,但只有2%的神经过程是有意识的。所以它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所以我们应该听它的,应该默许。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你不愿意?为什么——”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刮胡子?”
每天都是一模一样,仿佛褪了色一般,充满了对一切的厌烦,带着极度的冷漠,慢吞吞地一天天过去;我只是害怕黑夜,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梦的袭扰。我和不需要睡觉的哈丽一起醒着,吻着她,抚摸着她,但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只是因为我害怕睡觉。尽管我根本没有向她提起过这些可怕的噩梦,她一定也已经猜到了什么,因为从她僵硬的举止当中,我可以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羞耻感,而我对此却无能为力。我提到过,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看见斯诺特和萨特里厄斯。但斯诺特每隔几天就会联系一次,有时是用纸条,更多的时候是通过电话。他会问我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新的现象,有没有任何变化,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看作是这片海洋对我们多次重复的实验所做出的反应。我会说没有,然后问他同样的问题。斯诺特则只是在屏幕深处摇摇头,表示否定。
“行了,”我厉声说道,“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