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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这段时间里,观测站里似乎没有任何动静。萨特里厄斯为实验编好程序之后,设备就会自动重复实验,我甚至拿不准是否有人在监控实验的进展。而实际上,观测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恐怕比你所希望的还要多——并不是在人与人之间。我一直在担心萨特里厄斯会要求重新开始制造湮灭器;同时我也在等着看斯诺特将作何反应,因为他早晚会从萨特里厄斯那里得知我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他,夸大了破坏中微子物质可能带来的危险。然而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起初我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当然我心里也在嘀咕,不知这是不是某种诡计,他们是不是正背着我做什么准备工作,因此我每天都要去主实验室地板下面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查看一下,湮灭器就放在那里。我在那儿一直没有碰到任何人,而且从外壳和电缆上的灰尘来看,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人碰过那个装置了。
我依然保持着平静,但这种平静正在逐渐凝聚成一种冷冰冰的愤怒。
这时我们将航向转向东南,有一阵子沿着和那道山体屏障平行的方向移动,山间飘浮着红色太阳白天里常见的云彩,直到最后它们也消失在视野中。从第一次实验算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
“住嘴!”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住嘴,给我滚出去!”
又过了两天,实验又重复了最后一次。到现在为止,X射线已经穿透了原生质海洋相当大的一片区域。在我们的南面,尽管还有300千米的距离,从我们所在的高度上,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雷尼德斯,即六个连成一串的岩石山峰,峰顶看上去白雪皑皑——这些白色物质实际上是沉积的有机物,表明这些地层曾经是海底的一部分。
“你要赶我走?你也要这样做?留胡子的是你,你还要赶我走?难道你不想让我再提醒你,向你提出忠告,就像星际伙伴之间应该做的那样?凯尔文,咱们这就打开底下的舱口,朝它喊上几声,也许它能听见我们?但它的名字是什么?想想看,我们给所有的恒星和行星都起了名字,可也许它们已经有名字了呢?真是越俎代庖!来,咱们到下面去,去冲它喊上几声……告诉它,它把我们弄成了什么样子,直到它惊骇不已……它会给我们造出银色的对称体,用它的数学为我们祈祷,给我们送来血淋淋的天使,它感受到的痛苦将是我们的痛苦,它感受到的恐惧将是我们的恐惧,它将会乞求我们结束它的生命。因为它本身的一切,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对死亡的恳求。你为什么不笑啊?我只是在开玩笑。作为一个物种,如果我们有更多的幽默感,事情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你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他想要惩罚它,惩罚这片海洋,他想要让它用自己所有的山峰同时哀号……你该不会以为他有勇气把他的计划递交给理事会那些老朽昏庸的元老们请求批准吧?那些老家伙把我们送到这里,来替别人犯下的罪过赎罪。你猜得对,他会临阵退缩……但只是因为那顶帽子。那顶帽子他对谁都不会讲,我们这位浮士德先生,他可没那么勇敢……”
到了第二天将近结束的时候,我们距极点已经很近,因此当蓝色太阳的日轮几乎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时,对面的一团团云彩已经染上了少许紫红,预示着红色太阳即将升起。接着,在茫茫的黑色大海和空旷的天空之间,两种刺目的颜色激烈交锋,令人眼花缭乱,好似灼热发光的金属,闪耀着毒物般的绿色与柔和暗淡、火焰般的紫红色,海洋本身反射着两个迎面相对的日轮,就好像被一分两半,而那两个日轮就像两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团犹如水银,一团猩红耀眼。这时,只要天顶上飘过小小的云朵,光线照在波浪的斜坡上,伴随着沉重的泡沫,就会泛起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彩虹般的闪光。蓝色太阳刚刚在西北方的地平线上落下,指示器就发出了信号,紧接着,一个对称体便出现了。它和染着红色的薄雾融为一体,几乎无法分辨,只有个别地方镜子般的反光暴露了它的存在,就像一枝巨大的玻璃花朵,从海天相交处生长出来。然而观测站并没有改变航向,大约十五分钟后,那个红色的庞然大物颤抖着,就像一盏忽明忽暗的红宝石灯,又消失在地平线的后面。几分钟后,一根又高又细的柱状物无声地喷入大气层中,足有几千米高,由于行星表面曲率的缘故,它的底部隐藏在我们的视野之外。这显然标志着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对称体已经寿终正寝。这根柱子一面鲜红似火,另一面像水银柱一般闪亮,接着它分开了无数枝杈,变成了一棵双色大树,树枝末端不断伸展,最后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朵蘑菇云。蘑菇云的上半部分在两个太阳烈火般的照射下随风飘荡,踏上了遥远的旅程,而它的下半部分则分散成一团团沉重的碎片,非常缓慢地下落着,足足占据了地平线的三分之一。一小时后,这场奇观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