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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我坐在靠窗处书桌边的旋转椅子里,几分钟后,通过失败和犯错,我发现要是往左边转,椅子座位就会和椅子脚分离掉下去。
他嘲笑我。
“不是的。抱歉。请你出去吧。这里有人要工作。”
第二个身影是那个坐在我办公室扶手椅里的人。“嗯,如果你能体会到一点末世的意味……”他的声音低沉得能撼动墙壁,眼睛闭着。他睡着了。
“你真会逗老年人开心。”他对我说。
第三个身影穿着黑色的丝绸,身上散发着广藿香油的味道。它拿着一把刀,什么都没说。
“是啊,”我回答,“确实是的,我根本没想过。天哪,我真该踢我自己一脚。真的。”
“今天晚上,”酒保说,“月亮是深潜者的月亮。今天晚上星星各自归位,形成了往日的形状。今天晚上,如果我们呼唤,他们就会出现。如果我们献祭得当。如果我们的呼唤能被听见。”
他突然大声打了个嗝儿。“抱歉。”他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同时从椅子里站起来。他站起来比我矮。他疲倦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银子弹,”停顿片刻后又说,“真是老做派。”
月亮升起来了,巨大、昏暗、沉重的月亮,在海湾的另一边,下面的海洋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呱呱声。
“我是租这间办公室的人。”我回答。
月光照在冰雪上,那不是日光,但也能看清。在月光下我看得更清楚了:冰冷的海水中,很多青蛙般的人影浮上海面,仿佛跳着缓慢的水上舞蹈。那下面的男女都好似青蛙。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女房东也在那下面,和其他蛙形人一起呱呱叫着游动。
他看了看周围,擦干嘴角的口水,靠在椅子里,迷惑地眨着眼睛:“你是谁?”
现在间隔时间太短,还来不及再次变形,前天晚上的事情依然让我感到疲倦,但是在棕色的月光下我感觉非常奇怪。
“我梦见我有很多张嘴。”他说。对体形如此大的人来说,现在他的声音太小了,仿佛只有气息。“我梦见每张嘴都独立地一张一合。有些嘴说话,有些窃窃私语,有些在吃东西,有些保持沉默。”
“可怜的狼人,”丝绸衣服里传来一阵低语,“一切梦想变成了这样:在遥远的悬崖上孤独死去。”
椅子里那人激动起来,他睁开两只鲜红浮肿的小眼睛,还眨了几下。
我的梦想是我的事情,我回答,怎么死也是我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大声说出来。
“是吗?月亮升起后会怎么样?”
月光下我只觉得情绪高涨,我听见海的咆哮,我能听见每一个海浪起伏的声音,在此之上,我听见那些奇怪的蛙形人溅起海水的声响,我听见海湾里的溺亡者在窃窃私语,我听见海洋深处绿色的沉船碎裂的声音。
一缕口水从他嘴角留下,拖着一条银丝滴在他领子上。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领子上匆忙躲进他外套的阴影中。
嗅觉也变得灵敏了。卖铝墙板那人是人类,胖子则有着异族的血。
“啊。现在已经太迟了。古神选择了他们的容器。当月亮升起……”
穿丝绸那人……
“也许吧。世界末日是个奇怪的概念。世界在不断走向灭亡,末日在不断被推迟——被爱、或愚蠢或无聊的好运。”
还是人形的时候,我闻到过她的香水味。现在在香水味之下,我能闻到一些别的东西,不那么令人头晕,那是腐臭味,是正在腐烂的肉的味道。
椅子里那人有种在喉咙深处低沉振动的缓慢嗓音。他真的特别胖,粗短的手指好像褪色的香肠。他穿着厚厚的旧外套,那衣服曾经是黑的,现在已经是深灰色了。他靴子上的雪还没完全融化。
丝绸沙沙响。她朝我走来。她拿着刀。
“你会读心术吗?”
“埃泽基尔夫人?”我的声音变得嘶哑粗糙。很快我就会说不出话了。我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月亮越升越高,失去了琥珀色的光芒,我满脑子都是苍白的光芒。
他仰着头靠在扶手椅上,手指尖顶着嘴角。
“埃泽基尔夫人?”
一个胖子坐在椅子里,他半闭着眼睛继续说:“我们疑惑地看着我们的世界,既紧张又不满。我们以为我们是神秘仪式的专家,是被困在我们设计以外的世界里的孤独的人。事实非常简单:有些东西躲在黑暗处想伤害我们。”
“就凭你对我的牌做的手脚,你就该死去,”她的声音冰冷低沉,“那是古老的牌。”
办公室一角有个很旧的扶手椅子。透过经年累月的包浆还能看见椅子的花纹。它是灰色的。
“我不会死,”我对她说,“‘即使是心灵纯洁之人,也在夜间祈祷。’记得吗?”
“你想象的就是世界的样子。”一个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低沉得我感觉它在我的胃里嗡嗡作响。
“胡说,”她说,“你知不知道终结狼人诅咒的最古老方法?”
四下打量了一番,没精神、腐臭、肮脏之类的形容词从我脑海中掠过,但随后就放弃了,算了。这屋子并不讨人喜欢——一张桌子、一把办公椅子,一个空荡荡的文件柜、一扇窗户,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卖酒水的店和空无一人的手相算命店。楼下的店铺传来地沟油的味道。也不知道这个炸鸡店关门多久了,我想象着脚下那个空间里,无数黑色的蟑螂爬得到处都是。
“不知道。”
我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篝火越发明亮了,将下方的海都照出一片绿色,绿色的海藻,漂浮的野草全都是一片幽绿。
调停人
“只需要等到他们是人形的时候,距离下次变形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用献祭的刀杀死他们。就这样。”
劳伦斯·塔尔博特
我转身逃跑,但是酒保追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的手腕扭到背后。月光下,那把刀闪耀着银光。埃泽基尔夫人微笑起来。她割开了我的喉咙。
我在任何地方都待不长,所以也不必把我的名字刻在玻璃上。我只是用粗体字将名字写在瓦楞纸板上,纸板钉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