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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说什么了吗?”
“我们是靠月球维持供给的。政府都在那儿,在月球的地下。我们所有的人力和工厂都在那儿。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靠月球存活下来的。如果它们设法离开地球,潜到月球上——”
“没说什么。就说它一个人生活。没同伴。”
“什么月球基地?我们听说过,但是不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你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你当时没看出来它是机器人吗?它说话和真人一样吗?你一点都没怀疑过?”
亨德里克斯转过身来。“它们不可能追到月球去吧。通过什么途径呢?应该不可能。我无法想象。”
“它的话很少。我没发现任何异常。”
“月球基地?”
“这就怪了,它们居然能瞒过你,像个大活人一样说话。那么逼真。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月球基地。天哪,如果它们设法到达那里——”
“还不是你们美国佬把它们设计成这样。”塔索说,“你们设计它们的初衷就是为了毁灭生命。只要见到活人,就一律杀掉。”
“怎么了?”鲁迪问。
亨德里克斯专注地看着克劳斯。“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在想什么?”
“好吧。”亨德里克斯不耐烦地走开,背对他们站着。
“没什么。”克劳斯答道。
“完全有可能。一旦潜进去一个,事态就会失控。你也知道那些小爪子们有多厉害。任何一个都不可思议。想象一下每根手指头都是尖刀。老天。”
“克劳斯觉得你就是第二代,”塔索在他们身后平静地说,“他现在盯上你了。”
“它们的动作有这么快吗?”亨德里克斯问,“我今天中午才从碉堡出发。也就是十个钟头的时间。它们不可能这么迅速吧?”
克劳斯涨红了脸,“不行吗?我们派了个信使去美国佬的防线,然后他就跑来了。也许他觉得能在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他们慢慢爬下地道。克劳斯仔细地把人孔盖拧了个严实。他们下到厨房。这里的空气沉闷而压抑。
亨德里克斯尖声笑起来。“我可是从联合国的碉堡里来的。我周围都是活人。”
“快把盖子盖起来吧,”鲁迪紧张地说,“没必要冒无谓的险。”
“也许你就是瞧准这个机会潜入苏联防线。也许你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你——”
亨德里克斯点点头。
“苏联防线早崩溃了。在我离开我的碉堡之前,你们的防线就已经没了。你可别忘了。”
“也许已经晚了。”
塔索走上前来。“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少校。”
亨德里克斯关掉通讯机。“还是没用,我没听见任何回应。或许他们听见了却不愿回话。说实话,如果一个信使从苏联防线打来电话,我也会这么应付。他们没理由相信我。他们可能清楚地听见了我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
“辐射坑干扰了电波传送。”克劳斯想了想,说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无法接通。”
“貌似各代利爪之间的交流很少。每一代都是由不同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它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合作。也许你还不知道其他几代的工作进展,就来苏联防线踩点了。说不定你连其他两代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们会觉得我是在你们的威胁下打这通电话的。”他又试了一次,简单描述了一下了解到的情况。但电话那头除了静电声,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你怎么对利爪这么了解?”亨德里克斯问。
“告诉他们这很紧急。”
“我见过它们。我一直在观察,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占领了所有苏联碉堡。”
“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也许他们听得见我,但是没法回答。”
“你知道得不少。”克劳斯说,“但事实上,你看到的并不多。你的洞察力这么敏锐,真是少见。”
“斯科特!”他对着话筒喊道,“听见我说话吗?”仍然没有回应。他把增益调到最大,又喊了一遍。只有咝咝的静电声。
塔索笑起来。“你现在开始怀疑我了?”
亨德里克斯紧紧地抓着通讯机,呼叫了指挥部的代码。他静静地等待着。一片死寂。他检查了一遍接线,一切正常。
“够了。”亨德里克斯说道。
“快试试通讯机吧,少校。”克劳斯催他,“我们不能老在这儿待着。”
他们无言地继续往前走。
一阵沉默。“它们是机器。”鲁迪开口道,“虽然看上去像人,但是内里只是机器而已。”
过了一阵子,塔索问:“我们要一路走过去吗?我不太习惯走那么远。”她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灰原,所见之处,别无他物。“真无聊啊。”
“它们不是吗?”
“到处都是这样。”克劳斯说。
“听你说的就好像它们是活的一样!”
“在某种程度上,我真希望它们发动袭击的时候,你就在碉堡里。”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也许等战争结束之后,没有人类供它们消灭时,它们才会展露其他潜力。”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和你在一起。”克劳斯嘀咕道。
“它们不是什么新物种。杀人机器而已。你们把它们造出来,就是用来毁灭的。它们就会这个。执行任务的机器而已。”
塔索笑了,把手插进口袋。“我想也是。”
“没有?为什么?我们可能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呢。人类灭亡的一幕。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们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警觉地留意着周围寂静而广袤的荒原。
鲁迪愤愤地说:“没有谁能取代人类。”
太阳快落山了。亨德里克斯放慢脚步,招呼塔索和克劳斯停下来。克劳斯拄着枪柄蹲在地上。
“这些新玩意。新生代利爪。我们现在反而被它们主宰了,不是吗?说不定它们现在已经侵入联合国的防线了。我觉得我们可能正在见证一个新物种的崛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们可能就是取代人类的新物种。”
塔索找到一块水泥板,叹了口气,坐到上面。“是该休息一下了。”
“什么?”
“别出声。”克劳斯尖声说道。
“谢了。”亨德里克斯顿了一会儿,把通讯机放在肩头,“有意思吧?”
亨德里克斯攀上前方一个凸起的小丘。正是昨天那个苏联信使出现的地方。他趴了下去,舒展开身体,从望远镜里观察四周情况。
“万一有情况,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把你拽进来。”克劳斯说。
视野里没什么东西,只有灰烬和零散的树干。但是,前方不出五十码的地方,就是他们前沿指挥部的入口。他当时就是从那个碉堡出来的。亨德里克斯静静地观察着。没有动静。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什么都没有。
但他还是犹豫。
克劳斯爬到他身边。“在哪儿?”
亨德里克斯慢慢地举起小型的带状通讯机。他把通讯机贴在耳边,金属的质感潮湿而冰凉。他对着话筒吹吹气,抽出一截短天线。他耳边响起了一阵模糊的嘈杂声。“说得没错。”
“就在下面。”亨德里克斯把望远镜递给他。卷卷尘云在傍晚的天空中翻滚。他们只剩下一两个小时的白昼了。也许还不到。
“只要小心就好。要不然你怎么操作通讯机呢?”
“我什么也没看见。”克劳斯说。
亨德里克斯少校趴在盖子旁,努力让眼睛适应外面的黑暗。“我们这样把盖子敞着没事吗?”
“前面那棵树。那个树桩。就在那堆砖块旁边。入口就在砖堆的右边。”
“它们落单的时候也没那么可怕。我们的动作还是比它们快。但是它们冷酷无情,跟生物不一样。它们直奔我们而来,最后被我们炸掉了。”
“你说是就是吧。”
“我们就这样躲过一劫,”克劳斯说,“凑巧了。这个运气完全有可能是别人的。我们——那个完之后,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山头看到了一切。戴维们。我们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见过第一代伤兵的照片。政委把照片分发给我们的时候,大概说明过情况。当时,如果我们再多走一步,就可能被它们发现。即便如此,在折回来的路上,我们还是击毙了两个戴维。成百上千个戴维聚在那儿,就像蚂蚁一样。我们匆匆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悄悄溜回到这里,把人孔盖关得死死的。”
“你和塔索掩护我。你们从这里一直能看见碉堡的入口。”
“他叫亚历克斯·拉德瑞夫斯基。我们俩都认识他。他是六点左右出去的。当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接近中午的时候,克劳斯和我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就从碉堡里溜了出来。当时也没有其他人发现。我们一路走到这里。这儿曾是一个小镇,有房子和街道。这个地窖曾是一个大农场的一部分。我们知道塔索肯定在这儿。我们以前来过这里。碉堡里的其他人也来过。今天刚好轮到我俩。”
“你准备一个人下去?”
“其他人肯定都死了。”克劳斯的声音沉了下去,“发生得太突然。今天早上政治局刚达成一致,通知了我们的前沿指挥部。我们立马派出了信使。我们掩护着他往你们的防线行进,直到他离开视线。”
“有手腕上的金属带在,我应该没事。碉堡附近的地界是利爪们的活跃区。它们都聚集在灰烬中,就像螃蟹一样。你们没有金属带,下去就是送死。”
鲁迪在黑暗中指了指。“那边就是我们的碉堡。我们曾经栖身的根据地。离这儿不到半英里。事情发生的时候,克劳斯和我正好不在那儿。哎,欲望居然救了我们的命。”
“也许你是对的。”
夜幕降临。天空暗了下来。翻滚的尘云遮没了星辰。克劳斯小心翼翼地掀开人孔盖,让亨德里克斯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会慢慢靠过去。一旦我确认了——”
“再让我抽根烟,美国佬。”塔索说,“这货不错。我都快忘记它们的味道了。”
“如果它们真的占领了你们的碉堡,那你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它们的动作很快,你没领教过。”
他们都沉默了。
“你有什么建议?”
“只要进来一个,那就完了。”克劳斯说,“它们的动作非常快。进来的那个会放进其他同伙。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他擦掉嘴唇上的汗,“我们看得真真儿的。”
克劳斯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尽量把它们引到地面上,这样起码能看见它们。”
“算你走运。”鲁迪说,“戴维一路尾随你到这儿,竟然没动你一根毫毛。它可能想利用你潜进某个碉堡吧。”
亨德里克斯从腰间掏出通讯机,抽出天线。“那么,开始行动吧。”
克劳斯的目光越过亨德里克斯的肩头,盯着这两块金属板。“你也能猜到我们在想什么了。中间还有一代。有可能被废弃了,有可能没达到设计预期。但不管怎样,在第一代和第三代中间,肯定还有个第二代。”
克劳斯给塔索打了个手势。她熟练地爬到小丘顶部,来到他们身旁。
戴维的金属板上刻着:III—V。
“他准备一个人下去,”克劳斯说,“我们在这儿掩护他。一旦看见他往回跑,就立马朝他身后开枪。它们的动作很快。”
“对。”
“你不怎么乐观嘛。”塔索说道。
这块金属板上刻着:I—V。亨德里克斯摸了摸另一块金属板。“这个是戴维身上的?”
“对,我不抱什么希望。”
“左边那块是伤兵身上掉下来的。”鲁迪说,“我们打死了一个,当时它正朝我们碉堡的方向过来。我们是从山脊上把它击毙的,就像对付那个跟着你的戴维一样。”
亨德里克斯打开枪膛,检查了一番。“也许真没事呢。”
“我们也不知道。”克劳斯指指墙壁。墙上挂着两块金属板,边缘十分粗糙。亨德里克斯站了起来,仔细观察这两块凹凸不平的金属板。
“你是没见过。成百上千个它们,一模一样,像蚂蚁一样往外涌。”
“还有一种类型是什么?”亨德里克斯问,“除了戴维、伤兵,另外一代是什么?”
“我应该不用到碉堡里面就能知道。”亨德里克斯扣上枪,一只手紧紧握着枪,另一只手拿着通讯机,“好了,祝我好运吧。”
“它们靠感知温度来寻找目标,”克劳斯说,“你们最初就是这样设计的。当然,你们设计出来的那些利爪会受到你绑在身上的放射性金属带的干扰。但现在,它们不会了。这些新生型号都是用抗干扰铅制成的。”
克劳斯伸出手。“你要有一丝怀疑的话,就别下去。就在上面和它们交谈,先把它们引出来。”
“它们不受你们那些放射性金属带的干扰。对它们来说没有影响。不管你是苏联人、美国人、波兰人还是德国人,都一样。它们只按照设计理念行动。最原始的设计理念:但逢生命,毁灭之。”
亨德里克斯站了起来,沿小丘往下走。不一会儿,他就来到树桩旁的砖堆和碎渣那儿,慢慢逼近前沿指挥部的入口。
“那我们那边呢?”他下意识地摸摸手腕上的金属带,“它们会不会——”
周围没有动静。他举起通讯机,打开开关。“斯科特?你能听见我吗?”
“是的。”
没有声音。
“你们的防线全被这样袭击了吗?”亨德里克斯问。
“斯科特!我是亨德里克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现在就在碉堡外面。你应该能在观察屏里看见我。”
克劳斯又把照片捆了起来。
他仔细听着,死死地攥着通讯机。没有回话,只有静电声。他往前走了几步。这时,从旁边的灰烬中钻出一个利爪,向他冲过来。利爪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第二个利爪出现了,是带感应触角的大家伙。它向他逼近,凝视着他,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之后又来了一个大家伙。这些利爪全都一声不响地跟着他往碉堡走。
“我们三个侥幸躲过一劫。”鲁迪说,“克劳斯和我当时正在塔索这里。这儿是她的地盘。”他挥了挥大手。“这间小地下室。我们那个……完事之后,正准备离开这里。就在我们沿着梯子往外爬的时候,因为这儿地势高,我们清楚地看见了下面的情形。到处都是它们,把我们的碉堡围得水泄不通。当时还有人在作最后的挣扎,和几百个戴维和泰迪熊交火。克劳斯拍下了照片。”
亨德里克斯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利爪们也停了下来。他离碉堡很近了,几乎就要到入口的台阶了。
“毁在第三代手里。戴维和泰迪熊。这家伙更厉害。”克劳斯苦笑着说,“战士们看见孩子都心软。我们把它们带回来,给它们东西吃。后来才发现它们的真面目。为此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起码对于碉堡里的那些人来说是如此。”
“斯科特!你能听见我吗?我就在你头顶上。就在外面,在地面上。你能看见我吗?”
“你们的防线是毁在——”
他等了一会儿,紧紧地握住枪,把通讯机贴在耳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竖起耳朵听,但除了模糊的静电声,完全没有其他声响。
“那时大家以为就只有这一种,”克劳斯·爱波斯坦说,“压根没想到还有其他型号。然后我们得到了这些照片。给你们送信的时候,我们还只知道第一代的存在。伤兵。我们以为只有这些了。”
然后,远远地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我是斯科特。”
“第一代摧毁了我们整个北冀防线,”鲁迪说,“很长时间以后才有人意识到。但是已经晚了。那些伤兵不断地敲门,求我们放它们进来。它们就这样进来了。一旦它们潜进来,毁灭就是彻底性的。我们只知道提防长着机器模样的敌人,没想到——”
这个声音听上去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他分辨不出来。听筒里的声音很小。
“这是第一代。伤兵。”克劳斯伸手拿过照片,“你明白了吗?利爪把自己设计成这样去接近人类。一代比一代强。它们越来越厉害,离我们越来越近,最后终于越过我们的防线,潜了进来。如果它们仍然是机器模样,是长着刀片和触角的金属球,我们就能把它们击碎,像击碎任何其他东西一样。一看见那个样子,我们就能认出它们。一旦认出了它们——”
“斯科特,听着。我就在你上面,在地面上,正往碉堡里看呢。”
下面一张照片,是从非常远的地方拍的。照片上是一个受伤的高个士兵坐在路边。他的手臂上缠着纱布,一条腿截了肢,直挺挺地伸着,大腿上搭着一根粗糙的拐杖。他的身旁站着两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受伤士兵。
“是的。”
“还有其他照片。”塔索说。
“你能看见我吗?”
看起来都楚楚可怜。
“能看见。”
亨德里克斯看着手里的照片。看得出来都是仓促之下抓拍的,照片都很模糊,而且拍摄距离很远。一个又一个的戴维。他看见了三个戴维,长得一模一样,孤身走在路上。手里都抱着破泰迪熊。
“是通过观察屏看的吗?你让观察屏对准我了吗?”
“你看——”鲁迪·马克斯尔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谈和的原因。我是说苏联人。我们是一个星期前发现的。你们的利爪已经开始自己制造新产品了。它们自己更新换代到更好的型号。而且,就是在我们防线后方你们的地下工厂里进行的。你们赋予它们自我修复、自我改造的功能,让它们越来越精密。这些,都是你们造成的。”
“是的。”
亨德里克斯解开细线。
亨德里克斯沉思着。他的周围已经聚满了灰色的金属体,静静地守在那儿。“下面一切都好吗?没有什么异常吗?”
爱波斯坦从外套里掏出一沓照片,照片用细线捆着。“给你,”他把照片扔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一切正常。”
“其他几代是什么?”
“你能上来吗?我想见见你。”亨德里克斯深吸一口气,“上来找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小男孩戴维,抱着泰迪熊的戴维。那是第三代。也是最厉害的一代。”
“你下来。”
亨德里克斯警觉起来。“跟着我的那种?你是说还有其他类型?”
“我在命令你。”
爱波斯坦点燃一根烟。“一开始只潜进去一个。就是刚才跟着你的那种。然后它把其他的也放了进去。”
对方沉默了。
“你是说它们——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