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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办公大楼在迷蒙中晃动着灰色的鬼影,棱角模糊。埃德惴惴不安地伸出手去——
“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必须对自然进程进行这里那里的调整。有些地方必须纠正。我们的调整是完全合法的。我们规划小组的工作至关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摸索着在浓雾中探进。万籁俱寂。周围没有任何声响——连车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埃德惊恐万分地四处张望,想透过翻腾的浓雾看清周边的情况。没有人,没有车,暗无天日,死一般寂静。
埃德鼓起勇气问:“这次规划,道格拉斯他们,还有办公室,是为了什么?我敢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太阳竟然开始变暗。很快,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了。埃德猛地抬起头,发现头顶涌来一团灰云,庞大而无形。天空中再无他物。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不祥的浓雾中。一阵不安的凉意攫住了他。怎么回事?
老人挥挥手。在他身后的暗影里出现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埃德屏住呼吸。地图的边缘消失在阴影中。他看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网格,规则的小方块。每个方块都标有记号。有的上面闪着蓝光,灯光一直在变化。
然后停了下来,目瞪口呆。
“这是区域图,”老人疲倦地叹了口气,“工程无比巨大。我们有时都不禁怀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但是大义所在,不得不为。都是为你们好。”
交通灯变了。没有其他人要过马路。埃德孤身一人走了过去。他踏上街对面的人行道——
“那个调整,我们区域的调整。”
他来到街角,看见是红灯,便停了下来。街对面矗立着一栋高大的白色水泥大楼,钢筋混凝土大圆柱配上纵梁和玻璃窗。那就是他的办公大楼了。埃德打了个冷战。或许他可以谎称电梯在中途卡住了。他被困在二楼和三楼中间出不去。
“你们公司做房地产生意。老道格拉斯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健康状况很不乐观。再过几天,道格拉斯就有机会购买加拿大西部的一片尚未开发的森林。这将让他倾囊而出。原本那个年老体衰的道格拉斯肯定会犹豫不决。但是让他下定决心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买下那片森林,然后马上对其进行开拓整理。只有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一个年轻版的道格拉斯——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的心沉了下去。老道格拉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能想象得出来他的脸色会有多难看:道格拉斯喘着粗气,满脸涨得通红,肥大的手指在他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埃文斯小姐躲在打字机后面偷笑;办公室勤杂工杰基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厄尔·亨德里克斯、乔和汤姆,还有身材曼妙、长睫毛黑眼睛的玛丽。接下来这一整天,肯定会被大伙儿打趣到死。
“等他整理完这片土地的时候,会发现一处人类学遗址。它们已经被安置妥当了。道格拉斯会把那块土地租给加拿大政府,供科学研究使用。那处遗址将给国际学术界带来兴奋。
离办公室还有一个街区时,他跳下公交车,然后飞速往前赶。斯坦因珠宝店门前的巨大时钟告诉他,已经快十点了。
“然后会产生一系列连锁效应。许多国家的科学家都会来加拿大研究遗址,苏联、波兰和捷克都会来人。
要是那个推销员没来就好了。
“这个发现会让科学家们这么多年来首次聚到一起。学术界会因为这个非国界的发现,暂时撇开国家间的纷争。一个顶尖的苏联科学家会和一个比利时科学家成为好朋友。他们会在离开之前达成共识,承诺彼此以后保持通信——当然,是瞒着他们政府的。
埃德边走边抱怨。他铁定得迟到,不知道后果会怎样。等他赶到办公室,肯定要到十点钟。他作好心理准备。第六感告诉他,肯定没法安全过关。今天真不是迟到的好日子。
“这会产生涟漪效应。双方都会有更多科学家加入进来。最终,他们会形成一个社交圈子。会有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把时间投入到这个跨国社交圈。狭隘的本国研究将受到看似微小、实则致命的撼动。战争的张力也会被削弱。
他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疾步冲向车站。保险推销员,那个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赶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来?
“这个转变至关重要。而它正取决于对加拿大那块处女地的购买和整理。老道格拉斯不敢冒这个险。但是被改变过的道格拉斯,还有他那些同样也经过改变的、更年轻的手下,会竭尽全力、满怀热忱地实现这场收购。然后,才会有接下来一系列重要事件的发生。最终,你们是受益人。尽管我们的方法看起来有些奇怪,或者不够直接,甚至让人难以理解,但是你要相信,我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该死。”要迟到了。他赶紧系上领带,关掉烤箱和电灯,把碟子丢进水池里,然后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我现在明白了。”埃德说。
埃德坐下来,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宣传册。他为自己买了一份保额一万美金的人身保险,把那个年轻人打发走了。他看了看钟。已经九点半了!
“你是明白了。你知道得很多。实际上,是太多了。没有哪个对象应该知道这么多情况。也许我应该叫一个规划小组过来……”
年轻人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打开,摊开一叠小册子和带插图的折页广告。“您不介意的话,我先给您看一些数据。这对您和您的家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这时,埃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灰色尘云席卷而来,还有灰色的男人女人们。他打了个寒战。“听我说,”他沙哑地说道,“我什么都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不把我惰化。”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好吗?”
“好吧。”埃德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那个年轻人进了门,“我换衣服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产品。”
老人想了想。“也许能另辟蹊径。还有一个办法。”
“您妻子告诉我只有这个时间能找到您。”年轻人捡起放在地上的公文包,轻轻推开门,“她特意嘱咐我早点来。我们平时也没这么早上班,但是既然她让我早点来,我就专程赶来了。”
“什么?”埃德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
埃德一把关上了门。“不需要保险。我赶时间,得去上班了。”
老人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如果我让你回去,你发誓永远不向别人透露?你发誓不对任何人说起你看见过或了解到的事情?”
“我来自联邦人生保险公司。我来这里是——”
“当然!”埃德急切地喘着气,心头顿时卸下了千斤重担,“我发誓!”
“你有事吗?”
“还有你妻子。她绝不能知道更多事情了。她必须要相信这是一次精神失常——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表现。”
一个阳光的年轻人满脸热情地向他问好。“早上好,先生。”他摘掉帽子,“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您——”
“她本来就是这样认为的。”
埃德走出浴室。会是谁呢?露丝忘带什么东西了?他随便套上一件白衬衫,打开大门。
“她以后也必须这样认为。”
门铃响了起来。
埃德坚定地说:“我保证让她一直以为这是一次精神失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见一声震动。然后——
“你确定你能对她保守秘密?”
“该死,”埃德抱怨道,“它真要把整个街坊都吵醒了。”他擦干脸,停下来听听动静。外面有人吗?
“确定,”埃德肯定地说,“我对自己有信心。”
埃德正在冲洗脸上的剃须霜,突然听见院子里一声狗叫,在安静的房子里荡起回响。
“好吧。”老人缓缓地点点头。“我让你回去。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厉声说,“记住:你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这里——最终,每个人都会如此——你的遭遇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不可能。”办事员哭丧着脸说,“他赶不上了。我们犯了个错误。我们闯祸了!”
“我不会告诉她的,”埃德大汗淋漓,“我发誓。请您相信我。我能应付露丝。您可以放心。”
“但愿他能及时赶到T137区。”
日落时分,埃德回到家。
“你召唤得太晚了。”办事员缓缓地收起怀表,呆滞地说道,“你叫得太晚了,不会有什么朋友开着车来了。现在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我真不敢想象八点十六分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眨眨眼睛,骤降让他眩晕。他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回平衡,稳住呼吸。然后,他快速上了小道。
黑狗放下前腿,焦急地往回走。“你说我弄砸了?你是说召唤时间已经——”
他推开门,走进小小的绿房子。
办事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怀表,全身凉透了。分针已经快要走到十六了。“你弄砸了。”他气愤地吼道,“你弄砸了!你这个该死的招跳蚤的老骨头!你弄砸了!”
“埃德!”露丝飞一般冲过来,脸上挂满泪水。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你究竟跑哪儿去了?”
黑狗惊醒过来,跌跌撞撞地从狗棚里爬出来。“我的老天。”他顿感尴尬,马上冲向栅栏,把前腿扒在围栏上,张大了嘴巴。“汪!”他大叫一声,抱歉地看了办事员一眼。“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哪儿去了?”埃德喃喃道,“当然是在办公室里待着了。”
“到时候了!”办事员尖叫道。他疯了一般地对着狗屁股连踢带踹。“我向老天发誓——”
露丝一把推开他。“才不是。”
办事员惊恐地转过身,发现那个小小的狗棚里只露出一条粗粗的尾巴。黑狗居然去睡回笼觉了。
埃德感到后背有一阵警惕的凉意。“我真的在办公室啊。要不然还能——”
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三点的时候给道格拉斯打过电话。他说你走了。我前脚刚踏出门,你后脚就走了。埃德——”
“上!”办事员喊道。
埃德紧张地拍拍她。“别担心,亲爱的。”他解开外套的扣子,“一切都很好啊。明白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准备好了!”办事员大声命令道。他个子小小的,因为紧张,全身都僵在那儿。“还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