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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你迟早会胜任的。你是一名优秀的警官,因为你相信正义。先别急,一步一步来。”安德顿迈开了步子。“我要去研究一下多数派报告的内容,看看我是如何杀掉卡普兰的。”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那份报告能给我一些启发。”
她大惊失色,倒抽了一口气,嗓子又干又难受。
“唐娜”和“迈克”的数据带是分开存放着。安德顿挑出了负责“唐娜”的分析处理器,打开防护罩,拿出存放着预言的数据带。和先前一样,他按照解码表的说明,找到了相关磁带。不一会儿,读带器就开始运转了。
安德顿把口袋里那张叠起来的卡片拿出来,递给丽莎。“你仔细看看。”
预言的情节和他猜想的基本一致。这就是“杰里”的报告——那个被取代的时间路径——产生的基础。根据这份预言,卡普兰的军事情报员绑架了从警局逃回家的安德顿,把他带到国际老兵团的总部,卡普兰的私人别墅。他们给安德顿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自愿放弃测罪系统,要么公然与部队为敌。
她贴近他,眼神里满是诘问。“你撒谎!你在怀疑我。也许你真的应该休息几个星期。你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一个比你更年轻的人加入进来,就把你弄得紧张兮兮的。你现在简直是在无中生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
在这个已经不可能发生的未来里,安德顿作为局长,向参议院寻求帮助。但是参议院并没有伸出援手,反而以避免内战为由,倒插一刀肢解了警察系统,并打着“特殊时期”的旗号,颁布军事条例。安德顿带领众多怒火中烧的警察揭竿而起,冲到卡普兰家里,朝包括卡普兰在内的多名老兵团官员开火。只有卡普兰中枪身亡,在场的其他老兵都缴械投降。一场政变就这样成功了。
他想了一下,说:“我还不确定。”
“唐娜”的预言大体就是这样。安德顿倒回磁带,准备播放“迈克”的预言。这两个预言应该基本一致。“迈克”看到的开头和“唐娜”一样,都是从安德顿意识到卡普兰密谋削弱警方势力开始。但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安德顿疑惑地把磁带倒回去,又播了一遍。令人费解的是,“迈克”的预言竟然和“唐娜”的不一样。安德顿又聚精会神地听了一遍。
丽莎突然醒悟过来,棕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万分委屈地申辩道:“天啦,你现在怀疑所有人。你甚至怀疑我也想加害于你,是不是?”
“迈克”的报告和“唐娜”的大相径庭。
“对啊,这不是他的名字吗?”
一个小时后,安德顿才结束核查。他收起磁带,离开了猴子区。一见他出来,威特沃马上问道:“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埃德?”
“没有。”安德顿喃喃道,仍然思虑重重,“不完全是。”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声响。他下意识地朝窗边走去,瞟向窗外。
丽莎的疑惑变成了难以置信。“我不相信。亲爱的,我看你是劳累过度了——”她勉强地笑着,支支吾吾地说道,“要说埃德·威特沃陷害你,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啊。就算他真的想,他有什么办法呢?我肯定埃德不会——”
街道上挤满了人。大路中央,武装士兵排成四路纵队往前行进。在下午的冷风中,他们手持来复枪,头戴盔帽,身穿战服,举着他们视为珍宝的联邦西署同盟军旗帜。
“好得像条蝮蛇。”
“部队出动了。”威特沃神情惨淡地说道,“我想得太天真了。他们才不会跟我们交涉。有什么必要呢?卡普兰只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就行了。”
丽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说:“但是,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啊。”
安德顿不觉意外。“他要公布少数派报告?”
“我被人陷害了。对手居心不良,蓄谋已久。他就是想取而代之,坐上我的位置。连参议院也和他是一伙儿的。”
“显然如此。他们会要求参议院解散我们,削弱我们的力量。他们会让世人以为我们一直在冤枉好人,最爱在夜里抓人,建立恐怖统治,诸如此类。”
“但是——为什么啊?”
“你觉得参议院会妥协吗?”
街上人头攒动,到下午的人流高峰期了。安德顿旁若无人地掰开他妻子的手,说:“我要离开这里,趁还有时间!”
威特沃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妄下定论。”
“你到底是怎么了?”丽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绕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要离开。”她叫道,不准他向前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觉得你——”她掂量了一下,“都觉得你很不对劲。”
“那我来说。”安德顿说,“他们肯定会妥协。外面发生的事情和我刚才在楼下了解到的完全吻合。我们现在孤立无援,只有唯一一条出路,再没其他选择。”他的眼中透出坚毅的光芒。
他飞快地下了斜坡,三步并两步地跨下台阶,直冲向人行道。丽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威特沃担心地问道:“你是指——”
“回去看看猴子。”他说,“我想趁军部查看之前,去核实一些比较令人费解的数据。”没等丽莎想到任何阻拦他的理由,他已经走在过道上了。
“我要是说出来,你肯定会纳闷你怎么没有想到。很简单,只要我去实现多数派报告的预言就行了。我要杀了卡普兰。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声誉不受损。”
“你要去哪儿?”丽莎吃惊地问。
威特沃震惊地说道:“但是多数派报告已经被证明是假的了啊!”
安德顿大惊失色,不禁后退了两步。他的妻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这只是巧合吗?这下威特沃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去窥探他的私人住所了。安德顿坐立难安,只想冲到门外去。
“我能做到。”安德顿告诉他,“我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也很清楚一级谋杀罪的后果。”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口袋时,丽莎提议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我们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应该多了解对方。”
“终身监禁。”
“不是。”威特沃答道,“我以前大部分时间住在芝加哥。眼下我正住在闹市区的一家大酒店里。名字叫——等等——我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了卡片上。”
“这算轻的了。也许到时候你可以帮我走走后门,轻判成流放,把我送到某个遥远的殖民星球去。”
“你是从纽约来的吗?”丽莎问道。
“你真的宁愿这样?”
安德顿谨慎地介绍了他的新助手。丽莎友好地笑了笑。刚才他们之间是不是偷偷传达了什么暗示?他不知道。天啦,他已经开始怀疑所有人了,不仅是他的妻子和威特沃,还有很多下属。
“鬼才愿意!”安德顿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有豁出去了。”
丽莎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埃德·威特沃仰慕的打量,问道:“这位就是你的新搭档吗,亲爱的?”
“可你怎么动得了卡普兰呢?”
“我很好。”他安慰她。
安德顿掏出弗莱明丢给他的重型军用武器。“就靠这个了。”
“亲爱的,怎么了?”丽莎关切地问他,“你看起来像撞了邪了。没事吧?”
“他们不会防范你吗?”
大楼外面响起了警车出动,去执行日常巡逻任务的声音。不知道再过几小时,其中一辆警车就会停到他家门口。
“为什么要防?他们看到了那份少数派报告,知道我会改变主意。我的计划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大概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然后,军队总部的人就会核查他们的卡片,发现有不对等的信息。他们也有一张跟安德顿私藏的这张卡片一模一样的副本。这世上仅有的两张卡片,他只掌握了一张。虽说他可以把这张藏在口袋里,可这另一张的存在,却让这一举动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让它躺在佩奇桌上供世人参阅。
“那就说明少数派报告其实是错的?”
当然,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一个精心布置的大阴谋,而不仅仅是鬼鬼祟祟地把卡片放进机器那么简单。也许原始数据也遭到了篡改。仔细想想,似乎没有办法追查出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问题的。想到这,安德顿不禁后背发凉。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机器上上下下翻个遍,彻底清除掉对他不利的数据。但是这个做法根本就是下下策。磁带上的数据很可能和卡片上一样:他这么做只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反而会让自己陷得更深。
“不,恰恰相反。”安德顿说道,“只是我意已决。”
安德顿注意到威特沃打量的眼神,不禁起了疑心。能把卡片放进机器里的人,一定是内鬼。这个人能近距离接触到测罪系统,并且有权使用分析处理器。不太可能是丽莎干的。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九
威特沃没说话,眼睛却不经意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披着一头棕发,警服贴身得体。他苍白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丽莎如今是测罪系统的首席执行官。不过据威特沃所知,她一开始是安德顿的秘书。
他从没杀过人。事实上,他从没亲眼见证过任何人被杀,即便他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局长。对于他们这代人来说,蓄意谋杀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销声匿迹了。
“嗨,亲爱的!”安德顿说道。
警车载着他靠近集结部队。他坐在后座的暗影里,仔细检查弗莱明给他的手枪。完好无损。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他清楚地知道未来半小时内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把手枪藏进怀里,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外间办公室里,一个纤瘦迷人的妙龄女子正在和佩奇说话。她是安德顿的妻子丽莎,正在和佩奇进行一场尖锐而生动的政治辩论,完全没有注意到威特沃和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拥挤的人群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在人堆里推推搡搡,努力靠近部队。队列中的士兵密密麻麻,四周还布置着坦克和重武器,都是尚未投入实战的高端武器。
二
部队搭了个金属演讲台,还有上去的台阶。演讲台后面挂着联邦西署同盟军的旗帜,昭示人们他们曾创下辉煌战史。联邦西署同盟军的老兵团里还有战时敌对方的高官加入,坚称英雄不问出处。
他完全不相信这个指控,绝对不相信。
贵宾席上坐着同盟军的指挥官,他们身后是少校级别的官员,全都热情高涨。周围是绚烂的各色团旗。完全就像在举办一个节日庆典。高高的演讲台上坐着表情肃穆的老兵团显要,紧张地翘首期盼着。场外,隐约可以看见几个警察小组,表面上是在维持秩序,实际上都是线人,只是在一边观察动静。要是没有骚动,部队可以继续集会。
那张卡片上是他自己的名字。头一行就清楚地写着——被告即将杀人!根据卡片上的编码孔,测罪系统之父约翰·A.安德顿将于一周内杀死某个人。
傍晚的冷风带来密集的人群中嗡嗡的噪声。安德顿在坚实的人堆里往前挤。人们都急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焦躁不安。费了好大劲,安德顿才强行越过排排座椅,来到演讲台边的军队高官们身旁。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竭力理清混乱的思绪。
卡普兰就在其中。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卡普兰将军了。他曾经穿戴的背心和金怀表、拄的手棍,还有那身旧西装,全都荡然无存了。为了这个特殊场合,卡普兰特意穿上他压箱底的旧军装。他直挺挺地站在他曾经统领的将军团正中央,一脸肃穆。他的身上挂满各式飘带和奖章,腰间别着一把装饰用的匕首,头上戴着一顶军帽。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秃顶老头,竟摇身变成了眼前这名气势凌人的军人。
“确实,”安德顿没有否认,“我是对你没什么好感,不过——”
这时,卡普兰也发现了安德顿。他立刻拨开身边的人,大步走到安德顿跟前。他瘦削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喜悦,可见他是多么高兴在这里见到这位曾经的局长。
他带刺的语气让威特沃涨红了脸。“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威特沃意识到。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一边寒暄着,一边伸出戴着灰手套的手,“我还以为你已经被现任局长拘留了呢。”
安德顿小心翼翼地把最上面那张卡片折起来,放进口袋里。“没什么。”他嘀咕道,“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安德顿简短地答道,握了握卡普兰的手,“毕竟,威特沃也有那份数据。”他暗示了一下卡普兰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包裹,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
“怎么了?”威特沃好奇地问道。
卡普兰将军虽然有些紧张,但心情仍不错。“今天可是军队的大日子。”他透露,“我马上就要正式向众人宣布你受虚假指控的来龙去脉,你一定喜欢。”
他戛然而止,咬紧嘴唇。
“你请。”安德顿丝毫没有胆怯。
“那完全是白费功夫!我们拿到的这些卡片,在军队总部全都有备份。他们追查起来轻而易举。只要他们愿意,就能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安德顿匆匆扫过最上面的一张卡片。“所以,即便我们想接受——”
“大家会明白对你的指控其实都是莫须有的。弗莱明应该把事情的大概向你解释清楚了吧?”卡普兰将军在试探安德顿究竟知道多少。
“你有没有试图——”威特沃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是说,出现在名单上的一些人肯定会试图给你送大礼吧?”
“差不多吧。”安德顿答道,“你待会儿只向大家宣读那份少数派报告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的确。”安德顿说,“如果我们再让哪个罪犯逃脱,就像五年前那样,又会多一条人命算在我们头上。我们对此负全责。如果我们有任何闪失,就会有人送命。”他辛酸地从槽口拿出三张新卡片,“这是社会公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