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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没有杜鹃花,事实上,山坡上连一朵喇叭花都没有。
楚留香本来要追的,却又停了下来。
“三月里来百花香,杜鹃花开在山坡上……”
他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去追人家的理由。
她歌喉本来很不错的,但现在却连她自己听来也不太顺耳。
“我既没有害过你,又没有欠你的,你凭什么要来追我?”
她紧紧拉起了衣襟,嘴里开始哼起了小调。
他就算追上去,人家一句话也能把他挡回来。所以楚留香只有看着她去远,只有在那里发怔,苦笑。
“三月的风为什么也会这么冷?”
只听那老板娘道:“那位姑娘是不是有点毛病,怎么说起话来总是疯疯癫癫的?”
卜阿鹃心里的诗意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风吹在身上,冷得很。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她没有什么毛病,有毛病的是我。”
无论如何,一个女人孤单单地走在如此荒凉的山路上,总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也并没什么诗意。
老板娘手里摇着孩子,脸上带着春花般的笑容,眼睛瞟着楚留香,轻轻地咬着嘴唇,悄悄道:“那么你遇见我可真是运气,我专会治你这种男人的毛病。”
月光虽然还是很明亮,却照得四下景色分外凄凉。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站起来。
夜已很深,星已渐稀。
他已对自己发过誓,只要看见女人对他笑,他就立刻走得远远的。
她忽然发觉在月下骑马原来也很有诗意。
老板娘好像很吃惊,瞪大了眼睛,道:“相公你连口酒都没喝,就要去了吗?”
卜阿鹃披起件比较不透明的衣服,从屋后牵出了楚留香骑来的那匹马,飘身上马,打马而去。
楚留香板着脸,道:“这酒是酸的。”
男人若是遇见了一个唱作俱佳的女人,简直只有死路一条。
他正想转身,忽听老板娘大声道:“等一等,我还有样东西给你。”喝声中,她忽然将怀里的孩子朝楚留香抛了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楚留香不由自主,已伸手将孩子接住。
她觉得自己不但做功很好,唱功也不差。
就在这时,一旁蹲在地上起火的老板已箭一般蹿了过来。老板娘身子也已掠起。
卜阿鹃开心极了,也得意极了。
她实在一点也不胖,身子轻盈如飞鸟。
“男人好像天生就是要给女人骗的,女人若不骗他,他也许反而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楚留香手里抱着人家的孩子,下面又有张凳子挡住了他的脚。孩子哭得好伤心,他怎么能将一个正在哭着的婴儿甩开来?
第五,她要楚留香到那瀑布后的山洞里去,只不过是要他去送死,无论谁单独闯进了那地方,都休想还能活着出来。
楚留香当然不是那种人。所以他就倒了霉。
第四,世上根本就没有“妒夫木”和“情人油”这种东西,这种稀奇古怪的毒物,也许只有在鬼话故事里才存在。
楚留香躺在那里,看来好像舒服得很。
第三,这梳子本是很普通的木头做的,她头上抹的也只不过是种很普通的茉莉花香油。
这张床很软,枕头不高也不低,何况旁边还坐着个笑容如春花般的女人,正在喂他吃东西。
第二,卜担夫根本不在那瀑布后的山洞里,现在早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羡慕极了。
第一,卜担夫根本不是她丈夫。
只有他自己一点也不羡慕自己,除了嘴还能动,鼻子还能呼吸外,他全身都已像块死木头似的,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留香不但上了当,而且上了连环当。
那老板娘手里拿着杯酒,慢慢地倒入他嘴里,媚笑着道:“这酒酸不酸?”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连楚留香也不例外。
楚留香道:“不酸。”
她一向认为天下的男人都是呆子,要男人上当简直比刀切豆腐还容易。
老板娘又夹了块牛肉道:“这牛肉好吃不好吃?”
想到这里,卜阿鹃就笑了,笑得非常得意。
楚留香道:“好吃。”
“但天下绝没有真不怕死的人。他也是人,当然明白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总比别人的珍贵得多了。”
老板娘眼波流动,笑得更甜,道:“我长得漂亮不漂亮?”
“楚留香岂非从来不杀人的吗?”
楚留香道:“漂亮极了。”
卜阿鹃显得有点吃惊,仿佛想不到楚留香答复得这么痛快。
老板娘咬着嘴唇,道:“有多漂亮?”
只见他人影一闪,已远在六七丈外,再一闪就没入黑暗里。
楚留香道:“比天仙还漂亮。”
楚留香果然连一个字都不再多说,掉头就走。
老板娘道:“比起那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呢?”
卜阿鹃道:“当然。”
楚留香道:“至少比她漂亮三万八千六百五十七倍多。”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只问最后一句话,你是不是一定会在这里等我?”
老板娘道:“有这么好的酒和牛肉吃,又有这么漂亮的女人陪着你,你还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卜阿鹃冷冷道:“这个故事你回来时,我也许会告诉你,现在你还要问,只怕就来不及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害怕,怕你那愁眉苦脸的老板回来,把我卤在牛肉锅里。”
楚留香道:“但你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呢?”
老板娘嫣然道:“你放心,他不会回来了。”
卜阿鹃道:“不错,用他的人头来换解药,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公平交易,谁也不吃亏。”
楚留香道:“为什么?”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若杀了他,你就肯拿解药给我?”
老板娘道:“因为我那老板本是借来用用的,现在已用过了,所以就还给了人家。”
楚留香点点头,卜阿鹃道:“好,你只要沿着泉水一直往上游走,就会看到一道瀑布,后面有个很隐秘的山洞,他一定就躲在那里。”
楚留香道:“难道连孩子也是借来的?”
她很快地接着又道:“你刚才来的时候,总看到那条山泉了吧?”
老板娘道:“当然也是借来的。”
卜阿鹃淡淡道:“一个女人若连自己老公的行踪都不知道,简直就不如去死了算了。”
她忽然拉开了衣襟,露出坚挺饱满的胸膛,道:“你看我像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吗?”
楚留香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楚留香想闭起眼睛都不行,所以只有笑道:“一点也不像。”
卜阿鹃笑道:“知子莫若父,知夫莫若妻,这道理你都不懂?”
老板娘微笑道:“你真有眼光,难怪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楚留香苦笑道:“只可惜他现在早已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得到他呢?”
她轻轻抚着楚留香瘦削的脸,柔声道:“你什么都好,就只是太瘦了一点,若跟着我,我一定把你养得胖胖的。”
卜阿鹃笑了笑,道:“楚香帅轻功天下无双,我倒也知道的。”
楚留香看着她的胸膛,实在不敢想她要用什么来养他。
楚留香想必也很明白这道理,所以赶快问道:“我现在去还来得及?”
老板娘眼波流动,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要对你怎么样?”
她神气愈悠闲,就显得情况愈严重。
楚留香道:“不知道。”
卜阿鹃忽然道:“你最好赶快决定,否则毒性若是发作,后悔就迟了。”
老板娘媚眼如丝,咬着嘴唇,道:“我要将你当作我的儿子。”
楚留香又开始在摸鼻子。
楚留香笑了——你可以说他是在笑,也可以说他是在哭。
卜阿鹃道:“他既不是你朋友,也不是你老公,你要杀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除非你认为他那条命比你的命重要。”
有种笑本来就和哭差不多。
楚留香道:“你以为我做得出?”
他的手若还能动,一定又忍不住要摸鼻子了。
卜阿鹃幽幽地叹息着道:“我虽然并不是什么好女人,但谋杀亲夫这种事,我还是做不出。”
老板娘看着他的脸上的表情,笑得更开心,道:“你知道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做人家的儿子。”
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杀他?”
楚留香道:“我有个朋友不是这么样说的。”
卜阿鹃道:“去替我杀了卜担夫。”
老板娘道:“他怎么说?”
楚留香道:“什么法子?”
楚留香道:“他总是说,天下最愉快的事,就是喝酒。”
卜阿鹃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若想不死,只有一种法子。”
老板娘道:“你的朋友一定比笨猪还笨,要知道喝酒虽然愉快,但头一天喝得愈愉快,第二天也就愈难受。”
楚留香道:“你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让我活下去呢?”
楚留香道:“难受还可以再喝。”
卜阿鹃道:“所以我心里很难受。”
老板娘道:“愈喝愈难受。”
楚留香点了点头,长叹道:“这么样看来,我已是非死不可的了!”
楚留香道:“愈难受愈喝。”
她微笑着,接着道:“你就算可以随时闭住呼吸,总不能连毛孔也一齐闭住吧?”
老板娘道:“哪有这么多酒给你喝?”
卜阿鹃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用的这种法子不但最巧妙,而且最有效。”
楚留香道:“去买来喝。”
楚留香道:“哦!”
老板娘道:“用什么去买?”
卜阿鹃道:“我知道。”
楚留香道:“用钱买。”
楚留香道:“以后的事谁知道。”
老板娘道:“钱由哪里来呢?”
卜阿鹃悠然道:“只不过是到现在为止而已,以后呢?”
楚留香道:“赚钱的法子很多。”
他忽然也笑了笑,淡淡地接着道:“虽然都很巧妙,但直到现在我还是好好地活着。”
老板娘道:“赚钱的法子虽然多,但总免不了要费点力气,花点脑筋,就算你去偷,去抢,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楚留香道:“的确巧妙极了。”
楚留香只有承认,不费力就可以赚钱的法子,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过。
卜阿鹃道:“你是不是觉得每种都很巧妙?”
老板娘道:“但你先做人家的儿子,就什么事都不用发愁了,钱来伸手,饭来张口,样样东西都有你爹娘去替你拼命赚来,还生怕不合你的意,你想天下哪有比这更愉快的事?”
楚留香道:“前两天我已经遇见了好几种。”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的确没有了。”
卜阿鹃道:“今天你就遇见了两种。”
老板娘嫣然笑道:“你既然已明白,为什么还要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难道从来没有人要你做他的儿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这世上奇奇怪怪的杀人法子倒真不少。”
楚留香苦笑道:“这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卜阿鹃微笑道:“你说我这种杀人的手法妙不妙?只怕连无所不知的楚香帅都想不到吧?”
他说的是实话。
楚留香怔住了。
有人想做他的朋友,有人想做他的情人,也有人将他当作势不两立的大对头。
她又轻轻叹了一声,慢慢地接着道:“最多再过一盏茶的工夫,你这双手就会开始腐烂,一直会烂到骨头里,一直要将你全身骨头都烂光为止。”
但想要他做儿子的人,倒还真的连一个都没有。
卜阿鹃道:“我这种香油叫‘情人油’,妒夫木一遇着情人油,就会发出一种很特别的毒气,你替我梳头的时候,这种毒气已在不知不觉间沁入你手上的毛孔里,所以……”
他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人。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呢?”
老板娘眼波流动,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做我的儿子?”
卜阿鹃道:“完全对了。”
楚留香道:“不知道。”
楚留香笑笑,道:“你头发抹的,当然又是比较特别的那种。”
老板娘低下头,附在他耳畔,轻轻道:“我想喂奶给你吃。”
卜阿鹃嫣然道:“你怎么愈来愈聪明了?”
楚留香苦笑道:“这原因你若不说出来,我一辈子也猜不出来。”
楚留香道:“其中是不是也有九十几种都普通,无毒?”
老板娘咬着嘴唇,道:“你怎么会猜不出来?每个人到了我这种年纪,都会想要个儿子的。”
卜阿鹃道:“对了,据我所知,香油大概也有一百种左右。”
楚留香瞪瞪眼,道:“你费了那么多力气,为的就是想要我做你的儿子?”
楚留香目光闪动,问道:“香油是不是也有很多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