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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觉得很幸运，他虽已换上了麻冠麻衣，但脸上一定弄得很糟。
他发誓，无论如何，也得将她从这一家人手里救出来。
既没有镜子，又缺乏工具，更没有充裕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易容改扮，简直就好像六十岁的老太婆，想把自己扮成十六岁的小姑娘一样。
楚留香的心，就像是在被火焰燃烧着！
走过这条长廊，他身上的衣服，就几乎已经湿透了。
那天她突然失踪，也说不定就是被那麻衣老人夫妇逼走的，否则，她又怎忍不告而别，而且一别全无消息？
转过弯后是什么地方？
张洁洁和这一家人，想必有某种神秘而不寻常的关系。
他悄悄探出头，悄悄地张望，还是没有人。
那麻衣老人夫妇，想必就正是那姓麻的一家人中的长者。
连人声都没有。
楚留香忽然明白了。
他刚松了口气，呼吸突然停顿。
也许他们是来自天上的，也许是来自地下的，无论他们来自何处，都像是不屑与凡人为伍。
前面的确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他们的脸，惨白而无血色，显得说不出的冷漠，说不出的高傲。
但后面呢？
他们不但装束打扮和楚留香那天见到的麻衣老人完全一样，就连神情都仿佛相同。
楚留香不敢回头，又不能不回头——他已发觉后面仿佛有人的呼吸声。
两个麻衣高冠的中年人。
后面不止一个人——有七八个人。
楚留香正想追过去，但就在这时，白云间突又出现了两个人。
七八个人幽灵般一连串跟在他身后，就像是突然自地下出现的鬼魂。
艾青脸色立刻变了，身子突然掠起，掠入了缥缈的白云中。
他往前走，他们也往前走。
楚留香霍然抬头，道：“你既然不认得我，怎知道我去过万福万寿园？”
他停下来，他们也停下。
艾青道：“不错，你根本就不该来的，那天也不该到万福万寿园去。”
楚留香回过头，脖子就像是忽然变成了石头，完全僵硬。
楚留香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也许我认错了人，也许我根本不该再见你。”
一张全无表情的脸，正对着他，一双冰冰冷冷的眼睛，正看着他。
现在她却说从未到万福万寿园去过，而且从未见过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觉得这里的灯光实在太亮了。
所有的这一切事，全都是为了她在万福万寿园中，放了个屁而引起的。
这人还在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说话。
楚留香看着她，实在已无话可说。
楚留香向他点点头。
艾青道：“十年来，我根本从未下山一步。”
这人居然也向楚留香点了点头。
楚留香道：“你没有去过？”
楚留香道：“你好！”
艾青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人道：“你好！”
楚留香道：“万福万寿园呢？”
楚留香道：“吃过饭没有？”
艾青道：“连这名字我都未曾听过。”
这人道：“刚吃过。”
楚留香道：“你真的不是艾青？”
楚留香道：“吃的是什么？”
艾青道：“好！问吧。”
这人道：“肉。”
楚留香道：“我……我还想问你几句话。”
楚留香道：“什么肉？猪肉还是牛肉？”
艾青突然回头，目光比山巅的风更尖锐，更冷，盯着楚留香，冷冷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人道：“都不是，是人肉，想混进这里来的人的肉。”
楚留香跟得更近，追得更紧，生怕又失去她。
楚留香笑了，道：“那一定难吃得很。”
艾青却似已将乘风归去。但归向何处呢？
他话还未说完，身子贴着石壁一滑，人已转过弯，滑出去三四丈。
山路的尽头，只有白云，看不见洞天福地，也看不见琼楼玉宇。
然后他身子就像箭一般向前蹿了出去。
山路窄而崎岖，也不知是由哪里开来，也不知道行向何处。
他不敢回头，一回头身法就慢了，他也用不着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反正一定会追来的。
但楚留香现在却已无心欣赏，他只是跟着她走。
长廊的尽头又是长廊。同样的石壁，同样的门。
少女走路的风姿，本是迷人的。
这见鬼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条石廊，多少道门。
艾青走得并不快，腰肢婀娜，仿佛雾中的花，风中的柳。
楚留香心里突然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楚留香突然转身，跟了过去。
他左转右转，转来转去，说不定还是在同样的地方兜圈子。
艾青的身影，又将渐渐消失在白云中。
别人根本不必追，在那里等着他就行了，等着他自己倒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