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三十六章 戏剧人生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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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剑,凝视了很久,忽然道:“这柄剑还是太重。”
丁灵琳道:“易大经既然已回了家,傅红雪岂非一去就可以找到他。”
路小佳黯然地道:“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
叶开道:“为什么没有?”
陌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愈轻的剑愈难施展,只可惜这道理很少有人明白。”
丁灵琳又在用眼角瞟着他,道:“我真奇怪你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喝酒。”
路小佳道:“是。”
叶开笑了。
陌生人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击断你的这柄剑?”
她忽然将刚给叶开倒的那杯酒抢过来,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
路小佳既不知道,也不敢问。
丁灵琳道:“不知道才怪。”
陌生人道:“因为你这柄剑杀的人已太多。”
叶开道:“我只不过对毒药懂得的不少而已,女人的事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
路小佳垂下头,道:“前辈的教训,我一定会记得的。”
丁灵琳摇了摇头,眼角瞟着他,冷冷道:“你对女人的事懂得的倒真不少。”
陌生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傅红雪和叶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非但很聪明,也很用功,已经不在我们当年之下。”
叶开道:“你出门的时候,身上会不会带两种完全不同的胭脂?”
没有人敢答腔。
丁灵琳想了想,点了点头。
尤其是傅红雪,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一刀若已向这陌生人刺出去,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开道:“你若用惯了一种胭脂,是不是就不想再用第二种?”
陌生人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
丁灵琳不懂。
大家都在听着。
叶开道:“懂得下毒的人,通常都有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有他自己喜欢用的毒药,这种习惯就好像女人用胭脂一样。”
陌生人道:“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用聪明和苦功就能练出来的。”
丁灵琳道:“他难道不能在身上带两种毒药?”
为什么不是?大家心里都在问。
叶开道:“他在小达子酒里下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毒药。”
聪明和苦功岂非是一个练武的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条件?
丁灵琳道:“为什么?”
陌生人道:“你一定先得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得真正伟大的武功。”
叶开道:“不是。”
他目中又露出那种温暖的光辉,接着道:“这当然不容易,据我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
丁灵琳道:“在薛斌酒里下毒的人,说不定也是易大经。”
大家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每个人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叶开道:“傅红雪并不是个笨蛋。”
叶开的心跳得更快。
丁灵琳道:“无论怎么样,傅红雪现在一定也已猜出他也是那天在梅花庵外的刺客之一,所以他才会设下这个圈套来害傅红雪。”
陌生人道:“除了这道理外,我还有样东西带给你们。”
叶开道:“因为他用不着逃,逃了反而更加令人怀疑。”
他带给他们的难道就是这包袱?路小佳忽然发现这包袱在动,脸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丁灵琳道:“为什么?”
陌生人看着他,缓缓道:“你若觉得奇怪,为何不将这包袱解开来?”
叶开道:“他绝不会逃的。”
每个人都在奇怪,谁也猜不出他带来的是什么。
丁灵琳接着道:“你想易大经是不是真的会回家去呢?”
“你若要练成真正伟大的武功,一定要先有一颗伟大的心。”
叶开道:“不远。”
这当然不容易。要达到这境界,往往要经过一段很痛苦的历程。
丁灵琳替叶开倒了杯酒,忽然道:“那个‘藏经万卷庄’离这里好像并不远。”
包袱被解开了。包袱里竟然有一个人,一个断了左腿的人。
他真想将这些人全都赶走,却又不敢得罪他们——陌生人总是有点危险的。
“易大经。”
店里的伙计在打呵欠。
每个人都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来,最惊奇的人,当然还是易大经自己。
小达子又吃了一包药,已躺在角落里的长凳子上睡着了。
他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忽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比梦境中更可怕的地方。他看了看叶开,看了看傅红雪和路小佳。
夜已更深。
然后他的脸突然抽紧,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陌生人。
可是他刚开口,丁灵琳手里一个刚剥好的柿子又已塞进他的嘴里。
陌生人也在看着他,道:“你还记得我?”
叶开板起了脸,想说话。
易大经点点头,显得尊敬而畏惧。
丁灵琳道:“你表面看来虽然不是个东西,其实心里还是对我好的。”
陌生人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你的腿还没有断。”
叶开道:“哦?”
易大经勉强赔笑,道:“但前辈的风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丁灵琳嫣然一笑,道:“幸好我现在总算已看透了你。”
陌生人道:“你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
世上最奇怪,最不可捉摸的,就是人心了,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都一样。
易大经道:“半个月前。”
他说得不错。
陌生人道:“被谁砍断的?”
叶开道:“的确奇怪得很,就像你们女人的心一样奇怪。”
易大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道:“那已是过去的事,再提岂非徒增烦恼。”
丁灵琳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男人的心真是奇怪得很。”
陌生人道:“看来你倒很宽恕别人。”
叶开道:“因为那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易大经道:“我尽量在学。”
丁灵琳道:“为什么?”
陌生人道:“但你最好还是先学另一样事。”
叶开叹息着,道:“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没有痛苦,但是我并不羡慕那种人。”
易大经道:“什么事?”
丁灵琳不说话了。
陌生人道:“学说实话!”
叶开道:“他若是真的对她不好,又怎会那么痛苦?”
他眼睛里突然射出火炬般的光,盯在易大经脸上,一字字接道:“你总应该知道我平生最痛恨说谎的人。”
丁灵琳道:“他若是真的对翠浓好,为什么要甩掉她?”
易大经垂下头,道:“我怎敢在前辈面前说谎?无论谁也不敢的。”
叶开道:“刚才他忽然变得那样子,就因为你触及了他的伤口,让他又想起了翠浓。”
陌生人冷冷地道:“我也知道要你说实话并不容易,因为你知道说了实话后,也许就得死,你当然还不愿死。”
丁灵琳道:“可是他对翠浓……”
易大经不敢答腔。
叶开笑了笑。
陌生人道:“但你总该也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可怕、更痛苦的事。”
丁灵琳道:“所以你认为他对你很好?”
易大经额上已开始在流冷汗。
叶开道:“所以他心里对一个人愈好时,表面反而愈要做出无情的样子,因为他怕被别人看出他情感的脆弱。”
陌生人道:“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就因为我多年前就已立誓,绝不再被任何人欺骗。”
丁灵琳道:“你认为他就是这种人?”
他钢铁般的脸上,竟也露出痛苦之色,似又想起了一些令他痛苦的往事。
叶开道:“有种人从来都不肯将感情表露在脸上的。”
易大经已不敢抬头看他。
丁灵琳道:“我哪点错了?”
过了很久,这陌生人才慢慢地接着道:“你模仿小李探花的笔迹,约我到这里来相见,其实我早已看出那笔迹不是真迹,我来,只不过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以为他是这种人,你就错了。”
易大经道:“小李探花少年时已名满天下,他的墨迹也早已流传很广,能模仿他笔迹的人很多,前辈怎可认定是我。”
丁灵琳看着他吃下这个柿子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不是傅红雪,别人对他愈好,他就对他愈坏。”
陌生人道:“因为我在你房里找到了一些模仿他笔迹写的字。”
这女孩子虽然刁蛮骄纵,但也有她温柔可爱的时候,无论谁有这么样一个女孩子陪着,都已应该心满意足的。
易大经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他不是木头,他也知道丁灵琳对他的情感,而且很感激。
陌生人沉下了脸,道:“你总应该听说过我少年时的为人,所以你也该相信,现在我还是一样有法子要你说实话。”
叶开只好吃了。
易大经忽然长长叹息,道:“好,我说。”
她将柿子送到叶开嘴上,嫣然道:“所以你还是先吃了它再说。”
陌生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丁灵琳道:“一个人若真的想醉,无论用什么下酒都一样会醉的。”
易大经道:“是丁三公子说的。”
叶开淡淡道:“你怎知我不想醉?”
陌生人道:“丁灵中?”
丁灵琳剥了个柿子,送到叶开面前,柔声道:“柿子是清冷的,用柿子下酒不容易醉!”
易大经点点头。
秋天本是柿子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