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三十六章 戏剧人生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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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道:“我知道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但他并不知道我的行踪。”
这柿子不是烂的。
易大经道:“清道人却知道前辈将有江南之行。”
你想演的是悲剧?还是喜剧?你想独得别人的喝彩声?还是想别人用烂柿子来砸你的脸?
陌生人道:“他认得清道人?”
问题只不过是看你想怎么样去演它而已!
易大经又点了点头,道:“前辈既然有江南之行,就必定会走这条路的。”
“人生岂非本就是一个大戏台,又有谁不是在演戏呢?”
陌生人道:“哦?”
夜已很深了。
易大经道:“因为前辈第一次遇见小李探花,就是在这条路上。”
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陌生人目光忽然到了远处,似又在回忆,但这回忆却是温暖的,只有愉快,没有痛苦。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忽然凸出了青筋。
他一直相信他能认得李寻欢,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叶开道:“不是陆地的陆,是路小佳的路。”
易大经道:“所以我就叫人在前面的十里长亭等着,等前辈经过时,将那张字条交给前辈。”
傅红雪不理他。
陌生人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真是小李探花派人送来的?”
叶开道:“易大经的妻子姓路。”
易大经道:“我只知道前辈无论信不信,都一样会到这里来的。”
傅红雪没有等。
陌生人轻轻叹息,道:“我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一个人。”
叶开却道:“等一等,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易大经忍不住道:“谁?”
傅红雪立刻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连看都不再看叶开一眼。
陌生人道:“龙啸云。”
小达子道:“听说叫‘藏经万卷庄’,我虽然没去过,但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知道。”
他叹息着,接着道:“龙啸云就跟你一样,是个思虑非常周密的人,只可惜……”
傅红雪道:“他的家在哪里?”
他没有说下去,不忍说下去。
小达子的脸又吓白,吃吃道:“我……我想他大概总要回家的。”
过了很久,他忽然又问道:“你这一条腿是几时断的?”
傅红雪也已冷静了些,突然回身,瞪着小达子,道:“你知不知道易大经到哪里去了?”
易大经的回答很令人吃惊:“今天。”
叶开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又有谁不是在唱戏呢?人生岂非本来就是大戏台?”
陌生人道:“是被人砍断的?”
小达子喘息着,坐下去,总算平静了些。
易大经道:“我自己。”
叶开道:“我已答应过你,而且已给你吃了我的解药。”
这回答更令人吃惊,唯一还能不动声色的,就是叶开和陌生人。
小达子道:“药真的还有效?”
他们竟似早已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开道:“你不会死的。”
易大经道:“我先找了个体型容貌和我相近的人,砍断了他的腿,将他扮成我的样子,叫他在我的屋里躺着。”
小达子流着泪道:“我还不想死……”
陌生人已不再问。他知道易大经既已开始说了,就一定会说下去。
叶开道:“我知道。”
易大经道:“那是间很黝暗的屋子,窗子上挂着很厚的窗帘。”
小达子满脸都是泪,嗄声道:“我……我只不过是个戏子,无论谁给我钱,我都唱戏。”
病人屋里本都是这样子的。
叶开正慢慢地扶起了小达子,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事。
易大经道:“所以纵然有朋友来看我,也绝不会怀疑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我,他们既不愿多打扰我,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去。”
她居然坐下去喝起酒来。
丁灵琳看了叶开一眼,心里在奇怪:“为什么这小坏蛋总好像什么事全都知道。”
桌上还摆着酒。
易大经道:“就在这段时候,我自己溜了出去,先请来小达子,再将傅红雪诱来,我知道傅红雪要杀人时,出手一向快得很。”
丁灵琳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忽然觉得很无趣,很不好意思。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他并不希望被人看成这样一个人。
傅红雪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易大经道:“我也知道前辈最痛恨的就是这种随意杀人的人,我相信前辈一定不会让他再活着的。”
她已不忍再看他,垂下头,讷讷道:“其实我只不过是在开玩笑,你又何必气成这样子?”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计划本来很周密,甚至已可说是万无一失,但我却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叶开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她实在想不到傅红雪竟会忽然变成这样子。
丁灵琳忍不住道:“你自己既然觉得这计划已万无一失,就应该装别的病,否则这计划若是成功了,你岂非还是得砍断自己一条腿。”
丁灵琳反而怔住了。
易大经看着自己的断腿,道:“我早已准备砍断这条腿了,无论计划成不成都一样。”
他冷漠的眼睛里,也突然充满了痛苦之色,痛苦得似已支持不住。
丁灵琳道:“为什么?”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全身竟又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易大经缓缓道:“因为这计划纵然成功,我也不愿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丁灵琳道:“为什么别人对你愈好,你反而愈要对他凶?你是不是害怕别人对你好?你这种人是不是有毛病?”
丁灵琳叹了口气,道:“你的心真狠,对自己也这么狠。”
傅红雪只有等她问。
易大经道:“但我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
丁灵琳道:“但现在我却有几句话忍不住要问你一下。”
丁灵琳道:“哦?”
傅红雪又在冷笑。
易大经道:“我天性也许有些狡猾,但却一心想成为个真正的君子,有时我做事虽然虚伪,但无论如何,我总是照君子的样子做了出来。”
丁灵琳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话,老实说,像你这种人,平时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你一眼的。”
做出来的事,就是真的,你做的事若有君子之风,你就是个君子。
傅红雪拒绝开口。
否则你的心纵然善良,做出来的却全都是坏事,也还是一样不可原谅的。
丁灵琳道:“他对你,就算老子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你就算不感激他,也不必将他当作冤家一样的看待。”
丁灵琳叹道:“你若能一直那样子做下去,当然没有人能说你不是君子,只可惜你却变了。”
傅红雪拒绝回答。
易大经又露出痛苦之色,道:“不错,我变了,可是我自己并不想变。”
但丁灵琳却又绕到他面前,道:“你就算不拿小叶当朋友,但他对你总算不错,是不是?”
丁灵琳道:“难道还有人逼着你变?”
傅红雪脸色变了变,转过身,表示根本不愿跟她说话。
易大经没有回答,却显得更痛苦。
丁灵琳忽然也忍不住在冷笑,道:“小叶虽然没有拦住他,但至少也没有上他的当。”
陌生人道:“你既已说了实话,就不妨将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傅红雪冷笑。
易大经道:“我决定说实话,并不是因为怕前辈用毒辣的手段对付我。”
叶开道:“你认为我一定能拦住他?”
陌生人道:“哦?”
傅红雪道:“你没有拦住他?”
易大经道:“因为我知道前辈并不是个残忍毒辣的人。”
叶开笑笑道:“我为什么要放他走?他自己难道不会走?”
他好像生怕别人认为这是在拍马奉承,所以很快地接着又道:“我决定说实话,只因我忽然觉得应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傅红雪敞笑道:“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每个人都在听。
叶开道:“走了。”
易大经道:“十九年前我刺杀白天羽的那件事,的确做得不够光明磊落,但若让我再回到十九年前,我还是会将同样的事再做一次。”
傅红雪一直在沉思着,忽然道:“他的人呢?”
这句话正也和薛斌说的完全一样。
叶开笑道:“这个人做事的阴沉周密,我看谁都比不上。”
易大经道:“因为白天羽实已将我逼得无路可走,他非但要我加入他的神刀堂,还要我将家财全部贡献给神刀堂,他保证一定能让我名扬天下。”
丁灵琳道:“但是有人却以为他是在打听马空群的消息。”
他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接着道:“但我初时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虽然名扬天下又有什么用?”
叶开道:“他每天出去,也许就是打听飞剑客的行踪。”
静寂中忽然有了急促的喘息声,是傅红雪在喘息。
丁灵琳用眼角望了傅红雪一眼,然后道:“这倒并不难。”
易大经道:“白天羽并不是个卑鄙小人,他的确是个英雄,他惊才绝艳,雄姿英发,武功之高,已绝不在昔年的上官金虹之下。”
叶开道:“然后他又想法子再将傅红雪也骗到这里来。”
傅红雪的喘息更怪。
丁灵琳道:“那么他住的那房子显然是早就布置好的了。”
易大经道:“他做事却不像上官金虹那么毒辣残酷,若有人真正在苦难中,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了救助别人,他甚至会不惜牺牲一切。”
叶开道:“也许他听见飞剑客要到这里来,所以他先在这里等着。”
陌生人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若非如此,也许就不必等你们去杀他了。”
丁灵琳道:“我也听见过,他家来来往往的客人最多。”
易大经叹道:“但他却实在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他决定的事,从不容别人反对,只要他认为做了对就是对的。”
叶开道:“但人们都知道自从百晓生死了后,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三个人,其中却有一个易大经。”
这种人并不多,但世上的确有这种人。
丁灵琳道:“所以我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