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四十二章 绝路绝刀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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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马空群却只是淡淡问道:“以后你准备到哪里去?有什么打算?”
马空群的脸色已发青,黯然道:“三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无论你是人是鬼,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她总是欠他的,现在他若拉起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人已慢慢地走过去,说到这里,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臂。
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管他做过多少对不起别人的事,却从来也没有亏负过她。
站在这里的,既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鬼魂,只不过是个穿着她衣裳的稻草人而已。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又充满了惭愧和自疚,几乎忍不住又要改变主意。
马空群的脸色已变了,正想翻身,一柄剑已抵在他背脊上,冰冷的剑锋,已刺透了他的衣裳。
“谢谢你”,这三个字虽然说得平淡,但沈三娘却实在受不了。
一个人从门后走出来,悠然长吟:“天皇皇,地皇皇。关东万马堂。马如龙,人如钢!”
马空群淡淡地笑了笑,道:“谢谢你,你的好意我知道。”
马空群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沈三娘垂着头,道:“我也仔细想过,我走了,对你反而有好处。”
这人道:“我是个人,跟你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不是鬼,也不是钢,所以我若是你,我现在一定会老老实实地站着,连一动都不动。”
马空群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好,来,是你自己要跟着我来的,我并没有要求,现在你自己要走,我当然更不能勉强。”
他的声音尖锐而奇特,显然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何况,无论谁过了这么久终日在逃亡恐惧的生活,都难免要改变的。
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当然也不愿看见这柄剑从你胸膛里刺出去的。”
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了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变的女人,更没有不变的感情。
他的手用了用力,冰冷的剑锋,就似已将刺入了肉里。
马空群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马空群却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是柄剑,不是刀,因为这个人也不是傅红雪。
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马空群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
傅红雪来的时候纵然会在他背后出现,也绝不会改变声音的。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这人又道:“你最好也不要胡思乱想,因为你永远也想不出我是谁的。”
沈三娘悄悄地擦了擦眼泪,道:“现在你已变了。”
马空群道:“你怎知我是谁?”
马空群道:“现在怎么样?”
这人笑道:“我早就认得你,只不过从来也没有想到,马如龙、人如钢的关东万马堂,居然也有自己知道自己对不起人的时候,沈三娘若是没有死,听到你的话一定开心得很。”
她的声音已哽咽,泪已流下,接道:“我本来已决心把我这一辈子都交给你了,因为我……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觉得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你都是条男子汉,但现在……现在……”
马空群道:“你……你也知道沈三娘?”
沈三娘垂下了头,道:“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我本来已下了决心,无论你要到哪里去,我都会跟着你,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我就死!”
这人道:“我什么事都知道,所以无论什么事你最好都不要瞒我。”
马空群霍然回身,凝视着她,缓缓道:“一个人在逃亡时,有时就不得不做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可是我并没有叫你跟着我,我从来也没有。”
马空群道:“这套衣裳是你从她包袱里拿来的?”
沈三娘并没有看他,突又冷笑,道:“你是不是也准备将那家人杀了灭口?”
这人冷笑,冷笑有时也有默认的意思。
马空群的身子突然僵硬。
马空群心里一阵刺痛,他没有想到沈三娘还会偷偷地保藏着这套衣裳。
沈三娘用力握紧了双手,道:“是问你,不是问我们。”
那天晚上的欢乐与痛苦,她是不是也同样偷偷地保藏在心里?
马空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在问我准备怎么样?还是在问我们准备怎么样?”
马空群咬着牙,突然冷笑,道:“装神弄鬼,倒也可算是好主意,但你却不该用这套衣裳的。因为你这么做已等于告诉了我,杀沈三娘的人就是你。”
沈三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然后呢,然后你准备怎么样?”
他声音中也充满了仇恨,接着道:“你不但杀了她的人,还偷走了她的包袱……”
马空群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到了山下,我们就可以找到农家借宿一宵……”
这人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难道没有杀过人?我的手段虽狠毒,至少还比你好些,我至少还没有杀过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没有用我兄弟的财产到关东去开马场。”
平原上阡陌纵横,就像是棋盘一样。
马空群的脸色又变了,江湖知道这秘密的人,至今还没有几个。
过了这条清泉,山路就快走完了,从这里已可看见前面一片广大的平原。
甚至连傅红雪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他开创万马堂用的钱,本是白家的。
马空群当然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
这人怎么会知道?马空群突然觉得有种刀锋般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嗄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从未这么样想过,现在一想到,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这人悠然道:“我说过,我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我不是唬你的。”
这种感觉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过,“难道我就是因为这缘故,才跟着他走的?”
马空群道:“你既然都知道,还想要什么?”
就连沈三娘都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她本是为了复仇,才将自己献给他的,但当他占有她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满足和欢愉。
这人道:“也不想要什么,只不过要你将你从别人手上夺过去的财产交出来而已。”
他的背脊仍然挺直,腰仍然很细,从背后看,无论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马空群道:“你要,你就去拿吧,只可惜昔日那马肥草长的万马堂,如今只怕已变成了一片荒地。”
沈三娘已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这人冷笑道:“你也该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片荒地,是你偷偷藏起来的珠宝。”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怒气发作时,有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马空群道:“珠宝?什么珠宝?”
无论谁都觉得他是个冷静而沉着的人,比任何人都沉着冷静。
这人道:“昔年‘神刀堂’独霸武林,纵横天下,声势犹在上官金虹的‘金钱帮’之上,上官金虹死了后,还遗下一笔数字吓人的财富,何况神刀堂。”
马空群蹲下去,用双手掬起了一捧清水,泉水流过他手腕时,他心情才渐渐平静。
马空群道:“只可惜我并不是神刀堂的人。”
泉水冷而清冽。
这人冷冷道:“你当然不是,你只不过是谋害神刀堂主人的凶手而已,你叫别人做你的帮凶,杀了白天羽,却一个人独吞了他的财产,只可怜那些死在梅花庵外的人,真是死得冤枉呀……冤枉。”
马空群的双拳突然握紧,手背上已暴出青筋,但过了半晌,又慢慢地松开,慢慢地站起来,走出了树林。
马空群连手足都已冰冷,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沈三娘突然冷笑,道:“你要活下去,别人难道就不要活下去?——我们若要走,他们绝不会有一个人来阻拦的,你为什么一定要下那种毒手?”
这人又厉声说道:“那些人的孤寡遗孀,有的已衣食不继,现在我正是替他们来跟你结清这笔账!”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要活下去。”
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死在梅花庵外的是些什么人?”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仿佛在尽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难道那些人全都出卖了你,难道那些女人和孩子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斩尽杀绝。”
这人没有开口,手里的剑竟似忽然抖了抖。
马空群并没有张开眼睛,但眼睛却已在跳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杀他们,只因为他们出卖了我,无论谁出卖了我,都只有死!”
马空群一字字道:“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本来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些人是谁的,只有一个人……我从来未想到他会将这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的。”
沈三娘道:“你不该!”
他的声音冰冷恶毒,慢慢地接着道:“但你却已是知道这秘密的第二个人了,你究竟是谁?”
马空群道:“我不该杀他们?”
这人只是冷笑。
沈三娘道:“你不该杀那些人的。”
马空群继续追问:“你究竟是谁?”
马空群道:“你说。”
这人冷笑地答道:“现在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了。”
沈三娘忽然道:“你刚才问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却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马空群冷冷道:“那么你只怕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批宝藏在哪里。”
只可惜这法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就连马空群都不见得真的能做到。
这人似又怔住。
她拿你还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