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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去年冬天,艾力森船长的雕像被一辆汽车撞坏了。有人提议不再重建雕像,而是建一座农贸市场。我们如何防止恐怖分子进入农贸市场?
6.诸如此类。
与恐怖主义有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对妈妈说:“我应该为此担心吗?难道艾力森泉并不仅仅是缅因州的一个小镇,而是恐怖分子的重点目标吗?大家好像非常担心恐怖主义发展到这里来。”
我妈妈说:“事实是,露比,只要你和邻居们相互熟识,就不必像人们设想的那样担心恐怖主义。至少,在艾力森泉这样的地方你不用。不过还有另外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们在竞选期间并不想听见这样的说法。”
话虽如此……也许妈妈只是想减轻我的担忧。我有点“神经质”。
“神经质”的意思就是“我抓住一件事想个不停,直到自己钻进牛角尖”。
我在谷歌搜索了如何避免恐怖袭击,谷歌说你应该:(1)时刻留心周围的环境;(2)假如发现异常,应该及时通报;(3)牢记一点,恐怖袭击可能会发生在你最没有防备的地方,比如艾力森泉。
所以现在我出门时尽量少眨眼睛,留意各个方向的恐袭预兆。印度尼西亚也有很多恐怖袭击事件吗?
你的名义双胞胎
露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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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10月1日
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你的美国笔友,“朋友遍天下”笔友项目
亲爱的法蒂玛:
我知道了!我去了艾力森泉公共图书馆,让艾力森先生帮我查查有多少镇长曾经做过活动策划人。我在谷歌换了各种各样的搜索关键词(“镇长,职业”“镇长,过去的职业”“镇长——他们当上镇长以前是做什么的?”“从事过活动策划的镇长人数”诸如此类),但还是没能得出答案。艾力森先生说我们只能亲自统计,他说我们可以“以缅因州为样本”。我问他:“什么是样本?”他说:“有时候你没法面面俱到,就只关注一小部分,通过这部分推出总体的结论。这一小部分就是样本。”我说:“要是我们选错了部分呢?”他说:“的确有这种风险,露比。不过,这样我们至少能够了解缅因州的镇长。你准备好埋头苦干做统计了吗?”“埋头苦干”这个词很有趣。人们读成“埋头-苦干”,其实应该读成“埋头干-苦”,因为做这件事很辛苦<a id="z15" href="#z15"><sup>【15】</sup></a>。
我们查出缅因州共有432个镇,但是一个做过活动策划人的镇长也没有。所以,答案就是,缅因州的在职镇长中有零个具备活动策划的背景!我妈妈将会是头一个。艾力森先生说我们下次可以把样本扩大到全国,但是只能改天再统计,因为图书馆要关门了。
艾力森先生是镇上的图书管理员,也是历史学家,他是艾力森泉建立者艾力森船长的后代。他曾经跟我妈妈约过会。艾力森先生长得像一支铅笔,人非常瘦,头发红里带粉,就像铅笔的橡皮头。他的长睫毛是金红色的,喉结非常“抢眼”。“抢眼”的意思就是,“他说话的时候,我有时无法不去看它”。我妈妈说她不想再次跟他约会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铅笔。我特别喜欢艾力森先生,因为他查找信息的能力比我还强。我对男孩子没什么了解,不过我认为,高超的搜索技能一定是男朋友的巨大加分项。我问妈妈他究竟哪里不好,她说:“没感觉。”“没感觉”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不能让你从心脏到其他五脏六腑都充满激动的感觉”。不过我妈妈对每个人的评价都是“没感觉”。
我能告诉你一件事吗,法蒂玛?或许是你问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我妈妈最近总是忙于竞选,总之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和我爸爸有关的事。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我很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长得什么样,我的性格和他像不像,我长得像不像他?他像艾力森先生吗?还是像里切小姐“外在表现”还是男人时的样子?谁知道呢!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他的名字,我一定会上谷歌搜索他的信息。我不想让妈妈伤心,可我还是很想弄清楚。我这样错了吗?
你的朋友和名义双胞胎
露比
又及:请不要在11月2日的视频电话中提起“私人”内容。我知道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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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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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法蒂玛:
我可能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我还没做好准备向你坦白,因为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而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我会把最糟糕的那一部分写在结尾,这样我就不用现在马上讲出来。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很难找到合适的时间跟妈妈谈心,因为她为竞选忙得团团转,并且总是跟摩根夫人和其他协助竞选的人(大多是志愿者)在一起。上星期五的晚上大家吃了比萨,花了很长时间。等他们终于离开以后,我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说道:“妈妈,我们应该谈一谈,我想对我父亲了解得更多一点。”
她说:“露比,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件事?”
我说:“因为我越来越大了。”
她说:“的确,你说得对。”
我说:“而且我很孤独。”直到这句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很孤独。
她做了个“:(”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在尽量避免看见妈妈做这个表情,于是我赶紧说:“倒不是‘孤独’。只是有了竞选的事,我最近‘独处’的时间比平常更多。”
妈妈又把我早就知道的故事讲了一遍。她说她“爱过他”,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并不是很“了解他”(这在我看来根本说不通,你怎么可能爱上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她说他死于一场车祸,而且他不知道她当时已经怀孕了;她说她搬到缅因州是因为她受不了在曾经与他共处的环境里继续生活;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早已变了一个人。
我说:“他叫什么名字?你从来没提起过他的名字,而且也没有任何照片。”
她说:“太痛苦了。”
“你只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就行。”我说。
“他叫……”她叹了口气,“这有什么要紧的?”
“这有什么可守口如瓶的?”
“不是守口如瓶,”她说,“是你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叫马里亚诺·多纳泰罗。”
我把名字重复了一遍:“马里亚诺·多纳泰罗。”舌尖上的发音很美,像在夏天里舔奶油雪糕,我又说了一遍,“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妈妈,我是意大利人?”
“对,”她说,“我猜是的。”
“原来我是意大利人。”我说。法蒂玛,原来你的笔友既是意大利人,又是德裔犹太人,这几乎跟印度尼西亚穆斯林一样神气。
第二天早上,我在谷歌搜索了“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可是没搜出多少结果,只找到几条跟意大利有关的消息,于是我加上了“迈阿密”,也就是我妈妈的老家,却还是没找到什么东西。于是我又搜“马里亚诺·多纳泰罗,讣告”,还是没结果。“讣告”就是“关于一名死者的总结报告”。
艾力森先生说这并不奇怪。艾力森先生说,考虑到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去世的那一年(我出生在2003年,也就是说,他去世时是2003年或者2002年),他可能没多少时间建立“网络存在”。“网络存在”就是“互联网上关于一个人的全部事实和谎言”。我的“网络存在”非常凄惨,假如你在谷歌搜索我的名字“露比·扬”和“艾力森泉”,找到的最显眼的东西就是一个“假冒的”Instagram账号,叫作“露比·扬是个废物精神病”,那是我读六年级时别人建的,我妈妈想找到Instagram的工作人员封锁这个账号,但是没成功。
第二天,艾力森先生发给我一个族谱网站的地址,他说要是我想摸清“家族谱系”,可以试试这家网站。想要开始查询,首先要用信用卡向网站支付49.95美元,那件糟糕的事就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下楼问妈妈能不能用一下美国运通卡,不过跟业务没什么关系,她说“好的”,还向我挥了挥手。她当时正在打电话,我不确定她听清了我说的话没有。其实我也不希望她听清,因为我猜她很有可能会说“不行”。
可我还是用了那张信用卡!
这听起来也许很扯,可我担心得要命,最后甚至还吐了。我对自己说:“露比,别像个精神病一样。”学校里的孩子都这么叫我,不过你可能早就发现了。“废物精神病露比”或者“精神病露比”或者有时只叫我“精神病”。“精神病”的意思就是“很多东西都让我害怕,有时还会被吓得情绪失控”。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我想说,我会把钱还给她的。我有钱。
我是个很诚实的人。我尽量不说谎,一想到要向妈妈撒谎,我就感到非常内疚。
顺便说一句,那个族谱网站上一点儿跟马里亚诺·多纳泰罗有关的信息也没有。
你的笔友
骗子露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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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法蒂玛”shes_all_fatima@yahoo.com.id
来自:“露比”Young_Ruby_M@allisonspringsms.edu
日期:10月15日
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你的美国笔友,“朋友遍天下”笔友项目
亲爱的法蒂玛:
很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我有个坏消息。恐怕我妈妈不能跟你视频电话了。真的很抱歉……
:(
:(
:(
再次谢谢你的建议。我照你说的办了一个PayPal账户,从自己的银行账户转了49.95美元给我妈妈。我向她解释了整件事,她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不该养成这样的习惯,用信用卡为“课外活动”买单。我想她可能把“课外”这个词用错了,但我明白她的意思。“课外活动”的意思就是“发生在上学之外的活动,比如运动、报纸、欺负同学和法语俱乐部”。
我猜,按理说我妈妈本该更生气的,不过我告诉她的那天下午恰好是公开辩论的前一天,她正忙着梳妆打扮——其实镇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她长什么样。她做活动策划人时总是穿一件黑色无袖连衣裙。不过既然要参与政治,就必须穿得鲜艳些。所以我妈妈买了很多新衣服,并且修了头发。
辩论的地点在艾力森泉的市政厅,离我妈妈工作的地方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正常情况下我们会走过去,可是摩根夫人认为,我们应该坐着她的豪华林肯轿车出场。这样做实在没必要,我们坐车过去花的时间反倒是走路的两倍。
市政厅里的味道像图书馆,只是没那么重的霉味。里面闻起来像旧东西、纸、暖气和蜡,不过我还挺喜欢那种味道的。
摩根夫人跟我妈妈去了后台,我就在观众席上找了个位置。观众还没来,于是我决定坐在第二排。我不想坐在第一排是因为我不想分散妈妈的注意力。我一边等,一边读语文课要看的书。那本书讲的是一个小女孩的故事,她的父亲是律师,为一名遭到诬告的非裔美国人做辩护。达沃先生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它。书里的女孩处事特别幼稚,而且事事都围着她爸爸转。我不喜欢这本书可能是因为我对它没有“切身体会”。举个例子,假如我写一本关于自己童年的书,我对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就没什么好说的。我正在琢磨这件事,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弗兰妮·韦斯特——韦斯·韦斯特的妻子。
“你好,露比,”她说,“我很喜欢你的新眼镜。”
“我已经戴了六个月了。”我说。
“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她说。
我很喜欢弗兰妮,但我不确定我应不应该和她说话,她丈夫毕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怎么了?”她说。
“没事。”我说。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我八成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拘谨起来,因为她说:“别担心,辩论开始前我会换个位置的。”
“你最近怎么样?”她说,“在学校怎么样?”
“我交了一个笔友。”我说。
“我很喜欢笔友,”她说,“你的笔友是哪里人?”
我们围绕着你聊了一阵。说的都是好话,所以你不必担心。观众陆续走进大厅,我希望弗兰妮能换个位置,可是她没动。我说:“你最近怎么样,弗兰妮?”
她说:“哦,选举真是太鼓舞人心了!我最近一直在跑前跑后。”
“我也是!”我说。
她说:“我很想你妈妈。我很怀念与她闲聊的感觉。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是朋友……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行吗?”
“行。”我说。
“说实话,露比,我今年过得不太好,”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想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谈话,“早些时候我怀孕了,”她说,“但现在没有了。”弗兰妮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那样子像一条闷闷不乐的金鱼。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妈妈说,要是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我很抱歉”,或者干脆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做个“安慰性的举动”。我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谢谢你,没有说‘都怪老天不公平’或者‘你还可以再试一次’之类的话。”弗兰妮说。
“我不会那么说的。”我说。
“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伤心呢?”弗兰妮说。
“我也不知道,”话刚出口,我忽然知道了,“因为我们缺少的东西比拥有的东西更让人遗憾。因为我们缺少的东西只存在于想象中,它们是完美的。”我明白这一点是因为我对马里亚诺·多纳泰罗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