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毁了我父亲的事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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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看上去像是有上百万条手指那么长的鲈鱼幼苗在游动。这是一幅极为奇特的景象,所有这些活的东西都在那儿动着,就像火车运来了一小片海洋。
哑巴把桶移到水塘边并把鱼倒进里面。他用手电照了照水塘。但什么也看不见了。你能听见青蛙的叫声,但只要天一黑,在哪儿都能听见。
“让我来弄剩下的箱子。”我父亲说,他伸过手来,好像是要去拿哑巴工装裤上挂着的锤子。但哑巴摇摇头,向后退了几步。
他自己打开了另外两个箱子,在干这件事时他划破了手,在木板上留下了深色的血滴。
从那天晚上起,哑巴就不一样了。
哑巴现在再也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里。他用栅栏把草场围了起来,然后用带倒刺的铁丝电网把水塘围住。听说这花去了他所有的积蓄。
当然,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我父亲就不再和他来往了。不是因为哑巴赶走了他。不是因为不给他钓鱼,得提一句,毕竟那些鲈鱼才那么一丁点大。而是因为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两年后的某个晚上,我父亲晚下班,我给他送去些食物和一罐冰茶。我看见他正站在那儿和技工斯德·格洛弗说话。我进来时听见他正说道:“看他那样,你会以为这个傻子是和那群鱼结婚了呢。”
“要我说,”斯德说,“他还不如用那些栅栏围住他自己的房子呢。”
这时我父亲看见我了,我见他给斯德使了个眼色。
但一个月以后,我父亲终于迫使哑巴去做那件事。他采用的方法是:告诉哑巴必须去掉那些弱小的鱼,这样才能保证其他鱼的成长空间。哑巴站在那儿,一边拽自己的耳朵,一边盯着地面。父亲说,就这样了,他明天会过来做这件事,因为这是件非做不可的事。事实上,哑巴从来就没有说可以。他只是从没说不可以罢了。他所做的只是又拽了拽他的耳朵。
那天爸爸到家时,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直在等着他。我翻出了他钓鲈鱼用的旧鱼饵,正在用手指试着三锚钩。
“你准备好了?”他从车里跳出来,冲我喊道,“我去上趟厕所,你把东西放进来。要想开车的话,你可以来开。”
我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后座上,当他戴着他的钓鱼帽、双手捧着块蛋糕吃着走出来时,我正试着方向盘。
我母亲站在门口看着。她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金色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紧髻,再用一个莱茵石发夹夹住。我想着在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里,她有没有四处闲逛过,她又到底做过些什么。
我松掉手刹。母亲看着我换好挡,然后,仍然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
这是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我们把车窗全摇了下来,好让空气进来。我们跨过莫克西桥,向西拐上斯莱特路。两边田地里种着紫苜蓿,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片玉米地。
爸爸把手伸出车窗。他让风把他的手向后推。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没多久我们就开到了哑巴家。他戴着帽子从屋里走出来。他老婆在窗户那儿向外看。
“你炸鱼的锅准备好了吗?”爸爸冲着哑巴大声嚷嚷。但哑巴只是站在那儿盯着车子看。“嗨,哑巴!”爸爸喊道,“嗨,哑巴,你的鱼竿呢,哑巴?”
哑巴快速地前后晃动脑袋。他把重心从一条腿换到另一条腿上,看看地面又看看我们。他的舌头耷在下嘴唇上,他开始把脚往泥地里踩。
我挎上鱼篓,拿起我的鱼竿,并把爸爸的递给了他。
“我们可以走了吗?”爸爸说,“嗨,哑巴,我们可以走了吗?”
哑巴脱掉帽子,用头蹭了一下脱帽子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突然转过身,我们跟在他的后面,穿过海绵般松软的草场。每走过二十英尺左右,就会有一只鹬从旧水沟边上的草丛里蹿出来。
在草场尽头,地面开始渐渐向下倾斜,变得干燥,有很多的石头,到处是荨麻丛和低矮的橡木丛。我们穿到右边,顺着一条旧车辙走过一块乳草齐腰高的草地,我们拨开草往前走,草梗顶端干了的荚果发出愤怒的嘎嘎声。现在,越过哑巴的肩膀我能看见水面的闪光,我听见爸爸喊道:“哦,老天,你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