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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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劳拉说。
梅尔说:“他在屋里朝自己的嘴里开了一枪。有人听到枪响,报告给管家。他们用总钥匙打开房门,看到发生的事情,叫了救护车。他被送来的时候我恰好在医院里。他还活着,但已经没救了。他活了三天,头肿得比正常人大一倍。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我希望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特芮知道后想去医院陪他。我们为这事大吵了一架。我认为她不该看到他那副样子。我认为她根本就不该去见他,我现在还这么认为。”
“谁吵赢了?”劳拉问。
“他死的时候我在病房里陪着他,”特芮说,“他再也没能醒过来。但我一直陪着他。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他非常危险,”梅尔说,“如果你把那叫作爱情,那就请便吧。”
“那是爱情,”特芮说,“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那可能不太正常。可是他愿意为它而死。他也确实为它死了。”
“我他妈说什么也不会称它为爱情,”梅尔说,“我是说,没有人明白他为何而死。我见过许多人自杀,我敢说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自杀。”
梅尔把手放在脖子后面,椅背向后倾斜着。“我对那种爱不感兴趣,”他说,“如果那也是爱情的话,那你就这么觉得吧。”
特芮说:“我们那时很害怕。梅尔甚至立了一份遗嘱,并写信给他在加州做过特种兵的弟弟,告诉他一旦发生不测好去找谁。”
特芮喝着杯子里的酒。她说:“但梅尔说得没错——我们过得像逃犯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的。特别是梅尔,对吧,亲爱的?我甚至报过警,但警察也无能为力。他们说必须等艾德真的干了什么才能采取行动。是不是很可笑?”特芮说。
她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晃了晃瓶子。梅尔起身走到橱柜前,又拿出一瓶来。
“嗯,尼克和我知道什么是爱情。”劳拉说。“我是说,对我俩而言。”劳拉说着,用膝盖碰了碰我的膝盖。“现在你该说点什么了。”劳拉说,笑着看我。
作为回应,我拉起劳拉的手举到嘴边,很夸张地吻了一下。大家都被逗笑了。
“我们很幸运。”我说。
“你们两个家伙,”特芮说,“快别那样,真让我恶心。你们还在蜜月期,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们还热恋着呢,真是的。等着瞧吧。你俩在一起多久了?有多久?一年?一年多?”
“有一年半了。”劳拉笑着答道,脸上泛起红晕。
“哦,那么,”特芮说,“等着瞧吧。”
她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劳拉。
“我只是开个玩笑。”特芮说。
梅尔打开杜松子酒,围着桌子给大家倒酒。
“嘿,伙计们,”他说,“咱们干一杯。我建议大家干一杯。为爱情干杯。为真正的爱情。”梅尔说。
我们碰了碰杯。
“为爱情。”我们说。
后院里,一只狗叫了起来。窗前那棵白杨树的叶子轻声拍打着窗玻璃。下午的太阳照射进屋里,光线充沛舒适,将室内照得敞亮,有种如临仙境的感觉。我们再次举起酒杯,冲彼此咧嘴笑着,像群商量好要去干一件大人不让干的事情的孩子。
“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梅尔说,“我是说,我会给你们举一个很好的例子。然后你们可以自己下结论。”他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杜松子酒,加了一块冰和一片酸橙。我们一边呷着酒,一边等着他。劳拉和我又碰了碰膝。我把一只手放在她温暖的大腿上,没再挪开。
“我们当中有谁真正懂得爱情吗?”梅尔说,“在我看来,我们只不过是些爱情的新手。我们说我们彼此相爱,这没错,我不怀疑这点。我爱特芮,特芮爱我,你们俩也彼此相爱。你们知道我现在说的这种爱情是什么。肉体上的爱,那种把你驱引向某个特别的人的冲动,还有对另一个人的本质的爱,对他或她的灵魂的爱。肉欲之爱和……好吧,就叫它精神之爱吧,就是每天都关心着另外那个人。但有的时候,我很难接受我爱过我前妻这个事实。可我确实爱过,我知道我爱过。所以我想就这点而言,我很像特芮。像特芮和艾德。”他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爱我前妻胜过爱我的生命。但现在我从心里恨透了她。我真的是这样。你们对此作何解释呢?那份爱情怎么了?它到底怎么了,这是我想知道的。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再有就是艾德。好吧,我们又说起艾德了。他那么爱特芮,以至于想杀死她,而最后他自杀了。”梅尔止住话头,吞了一大口酒。“你们俩一起度过了十八个月,你们彼此相爱。从你们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你们因爱而发光。但是,你们在相遇之前也曾爱过别人。你们也都曾结过婚,就像我们一样。甚至在那之前,你们可能还爱过其他人。特芮和我在一块儿五年了,结婚也四年了。而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不过也是件好事,不幸中的万幸吧,你们可以这么说,就是如果我们当中谁出了什么事——请原谅我这么说——但如果明天我们当中谁出了事,我想另一半,另一个人,会伤心一段时间,你们知道的,但很快,活着的一方就会结识新人,再次恋爱,用不了多久就会另有新欢。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正在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我错了吗?我说得太离谱了吗?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希望你们立刻指出来。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清楚,我率先承认这一点。”
“梅尔,看在老天的分上。”特芮说。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醉了吧?亲爱的?你已经醉了?”
“亲爱的,我只是说说话而已。”梅尔说。“行吗?我不必非得喝醉了才能说出我的想法。我是说,我们大家只是随便聊聊,对不对?”梅尔说,目光定在她身上。
“宝贝,我不是在批评你。”特芮说。
她端起她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