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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大平原上落雪了,深深的雪的海洋覆盖了往北走两天才能到的战场,也盖住了死去的苏人,这景象会一直持续到春季。少数几个阵亡骑兵的尸体在下雪前被运了回来,负责埋葬的后勤兵在坟场那边忙碌了好一阵子。号手们吹响喇叭,悲凉的曲调如同结了冰霜。无论山坡高地还是河谷低地,都被严寒死死钳住,仿佛是铁一般的铁钳。树木的涌动起伏被遏制镇压,小溪也凝滞无声。狗熊呢,我觉得是这酷寒的大手把它们推搡关进了冬眠的洞穴。现在,从更遥远的北方,也许是蒙大拿那一带吧,跑来了白狼和白狐狸,有人说甚至还有大白熊。往东南方向去的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到处都是人类带来的各种痕迹,像各种擦伤和瘀肿。四下里并非一片平和安宁,雪暴动不动就气急败坏地在大地上跺脚踩踏。而高远的天空是个铁匠铺子,时不时地火花四溅,砰然轰响,好在我们不用再投身狂暴的战争。

驻地这里满是流言。我必须等着少校撤销我的服役文件才能离开。薇诺娜被安置在少校那里,住在那冷寂的指挥官营房中。他的心爱之人都已离去,只剩下空屋子,我估计他大概觉得,一定要保护薇诺娜吧,把她当作头等重要的大事。她脱去了那身少年鼓手的行头,穿回了出行时的衣装。少校说,只要薇诺娜合身合用的,他太太的那些衣物就尽管拿,反正现在全都没用了。说这些话时,他没有显露出悲伤的神色,让我也不禁动容,比牛头犬的表情更沮丧凄惶。事情的整个局面怪怪的,令人难受。当上校从加州回来之后,情形甚至变得更古怪不安了。西拉斯·索维尔上尉竟然碰巧是上校的女婿,所以上校最听得进去的,自然是女婿的声音。索维尔仍旧还满腔狂怒,脸板得死死的,气得发红。亨利·沙约翰也极为恼火,那是因为他在印第安人那里的良好信誉完全给毁掉了。这两个人差不多是双重龙卷风,已经合二为一了。这些消息都是从我的朋友波尔森那里听来的,流言被散布得到处都是,疯狂撕扯着营寨。我期待着能搭乘驿车南下去新城,停靠点就在军营大门外,车是由六匹马拉动的,车厢摇摇晃晃,但也热闹欢腾。军队让那驿路保持了畅通,这可是好事,必须有路可走,铁道边仓库里的军需品才能被运送过来。看起来,这个冬季会很漫长,人被困在一个地方,无计可施,但薇诺娜和我可不会被困在这里。出乎意料的是,少校遭到了拘押。索维尔上尉说,他那次行动是失控发狂酿成了大错。他心境悲哀,只想复仇,因此造成了苏人的大浩劫。苏人本已准备签订新的友好协议,正如他们村落中飘扬的旗子所表明的那样。“第一个抓住马”原本要跟大平原上其他的酋长一起去华盛顿的,而现在,一切都被蛮横地破坏了,和平危在旦夕。是的,就是这样,是蓄意谋杀,这就是真相。跟别的任何动机,跟什么正当理由都扯不上边,少校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痛苦。

流言有着怪异的躁动活力,不受控制,把斯塔林·卡尔顿也牵扯了进来。“勇敢的上尉,被发现死在了战场上,”亨利·沙约翰说,“他看到那是一个骑兵干的好事,用的是马刀。”他不认识那骑兵,但也许能指认出那人的脸,可我几乎从没见到他在我们近旁出现过,他的形迹是隐蔽的。马刀这一点,他已经说对了,真他妈的见鬼。我在试图保护一个印第安人,他看到这个肯定挺高兴,因为他不厌其烦地絮叨,反复重复着这件事。所以,接下来军队将会在练兵场列队集合,方便他逐一指认。不错,那当然是很多人,很多张脸,但从心底里讲,我不愿去冒这个风险。我得保障薇诺娜的安全,必须如此。于是,我去了营地的理发师那边。理发师是我早先就认识的一个黑人,正直可信,名叫乔治·华盛顿·贝利。若论在皮带上磨剃刀刀片,他可是最棒的。我让他给我仔细剃干净胡须,一定要把每一根要命的胡须都给剃光。我留着长头发,人们口中的南方式长发,长到另一个人觉得还算合适、可以容忍的最大程度。然后,我穿过那阴郁昏沉、被风吹得枯槁荒凉的空地,去叫薇诺娜,让她准备动身。驿车四点钟离开,只剩下两个钟头的时间了。路上需要的行装,我甚至都不去拿了,我的鞍具和我的马只得留在这里,薇诺娜的也是。马匹就算是送给军队吧,我现在是这样想的。永别了。一路回家所需的盘缠钱,我们并不缺,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我跑到少校住处,现在他住到了其他地方,被关进了牢房,没人会发现我。我觉得凡事都有些幸运成分,即使大灾祸也不例外。我脑袋里一直都是各种疯狂的思绪,比如说他们肯定挖了个大坑,那样才能埋下斯塔林。我一辈子也从未真的希望看到他死掉,但如今,确实是我杀了他。在那天的大屠杀中,这也许只是夹杂其中的一个小事件。

少校的那几个房间很安静,又冷,薇诺娜没有点燃暖炉,什么也没烧。我告诉她,我们最终还是要走的,但首先我得找一条该死的长裙才行,然后她还得帮我在脸上涂脂抹粉。少校卧室的位置,薇诺娜很清楚。进入那房间,就像闯入什么人的墓室。我内心里真不愿意这么干,但又必须如此。尼尔太太的东西,一件也没清理掉。她那一排的衣服,还是挂在漂亮的衣柜里,那种感觉就像我们是在从她的身上抢劫财物。上帝啊,请原谅我,但我得翻出一条长裙和一双长袜。女装灯笼裤或者诸如此类的裤裙,可以不用考虑了,因为裙子够长,下摆直到脚踝。我把头发拉紧,压在头顶上,然后从鸟类乐园般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的一堆帽子中,选了一顶不那么俏丽张扬的戴好,把头发都塞在了里面。整个过程中,一直感觉自己是在做贼。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剥夺死者的财物的?薇诺娜倒是没有这样的看法,她喜欢尼尔太太,真心爱戴她,甚至觉得那裙子就是她亡魂的象征。她让我在梳妆台前坐好,便开始忙乎了。就跟在大激流城上场演出前差不多,但这当然又不是那回事。把粉底涂抹到腮上,搽眼影粉,涂口红,她满怀疑虑地打量我,然后再将脂粉扑满整个面庞。我看上去像个妓女,十美分一次,速战速决的那种。这妆容不是为舞台灯光准备的,所以我们必须搞得自然真实一点儿。眼影太浓了,要淡些才好,她伸手去抹擦,于是我看上去就成了这副德行,仿佛是被最心爱的人重击了几拳,打在眼眶上。这没关系的,口红也要淡下来,不能那么扎眼。最后,上帝保佑,我们终于搞定了。所有的必备之物都被塞进了薇诺娜那只毯子面料的旅行袋。我还不得不偷了少校的剃须刀,这次新样式的旅程会持续多久,我并不确定,但肯定的是,我要一直扮淑女,绝不能半途长出胡子。

外面是广阔又沉重的天空,大雪迫在眼前。一团巨大的阴云,歪斜着,压在房舍屋顶上。有一支特勤小队正进入军营,在地上踩出踢里踏拉的声音。这些伙计外出有几天了,看上去疲倦又神经紧绷,但也还算井然有序,整洁利落。我颇感震撼,这当兵的活儿,他们干得还挺有精神的,带着一点儿疯癫气息的高贵,我之前可从未想到过这些,忽然就对那些军人涌现出了奇怪的感情,就像鲑鱼跃出河面,激起水花。他们那帅气美好的青春被尽数献给了苦役。骑兵们的军饷只是一点儿零碎小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跨马出征,去对付混乱暴力局面,可也没什么迹象充分体现那种使命的荣耀。在我经过的时候,小队最前头的中尉朝我行了军礼,我差点儿就举手回礼了,心口因为恐慌而猛地抽紧,手牢牢裹在披巾里面不敢妄动。是啊,我还偷了一条大披巾还有一件外套,进一步增加了我的罪行。薇诺娜拿了一件斗篷式样的外套,那也许是尼尔少校的一个女儿曾穿过的,不太合身,因为胳膊这里实在不够长,但保暖要紧。

我们出了营寨大门,门岗值勤的也挺直腰杆向我们行了举手礼。他对我应该不熟吧,但我估计,他就是认为所有女人都是值得致意问候的。我冷汗直流,比那时候的斯塔林还严重。驿站马车就在那边,但那更应该说是一辆泥巴大车。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乘客,聚在一起像个烂泥球。赶车的不让薇诺娜坐进车厢,于是她就爬到了车顶上,我也挣扎着跟她往上爬。对爬上爬下而言,女士长裙可是个麻烦。“你可以坐进去的,夫人,”赶车的说,“只有印第安人才不能坐进车里。”“没关系,”我说,“我和她坐在一起。”我看到列兵们到处跑来跑去,仿佛是喝了劣质的威士忌,眼前出现了幻视。士兵,士兵,到处都是。是出来巡视搜查的,我敢赌咒,这是他们的任务。我猜想他们每个人都在寻找杀死斯塔林·卡尔顿的凶手。这该死的破大车,他妈的快点儿开动吧。天空中的巨无霸云团投降了,大雪簌簌而下,打着涡旋,斜飘着从眼前快速掠过。那整个的旧世界,充斥着喇叭、虱子和马刀的世界,都消失了。大车跌跌撞撞,蹒跚着远去。

颠簸着行进差不多一百英里,路还是那么的肮脏冰冷。我当然可以爬下来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但坑坑洼洼的旅程会让人晕头转向,胃里发胀,忍不住要把全部的食物都吐出来,扔向怀俄明那鲜美的空气中。跟我们一起坐在车顶的另三个受难者,开始因为恶心难受而干呕起来。其中一人,是为几个探矿者跑腿送信的,据说他们在荒野深山中寻找金子,祝他们好运吧。另一个家伙,我认出来是个探子,参加了最近一期的所谓什么项目,叫作“搬迁”。尽管上下牙齿碰得咯咯直响,薇诺娜还是用她那有限的本族语言,跟那人聊了一会儿。我问她,他们在谈什么,她说他们在聊下雪的事。“你们聊天气?”我说。“是的,先生。”她说。

在停靠站那边,粗大的火车喷出蒸汽,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某种持续燃烧的东西,长长的躯体上有大块的肌肉,四个大块头的家伙正将煤捅进燃烧的锅炉底部。它将拖着四节车厢开往东部。人们说,他们会一路顺风的。雪花薄薄的一层,就像棺材罩布,在锅炉房顶盖上发出嘶嘶声。三等车厢的情况,我倒是想说点儿好话的,但里面冷得跟鬼一样,又潮湿。薇诺娜和我只得紧挨着坐在一起,像猫儿彼此依偎。连挪动一寸的空当都没有,因为同行的乘客估计是把他们全部的家当都统统带上了,甚至连山羊都有,而山羊的标志就是腥臊臭味。我旁边的那个男的,带了噩梦般的一堆衣物,左一层右一层地包裹着,里面的躯体(或尸身)到底是多大,就说不上来了。我们从拉勒米带了几块馅饼,还有一袋大名鼎鼎的玉米面包,那面包能让你整个肚子绞扭翻滚起来。有人告诉我们,接下来将会见到大约一百个中途停靠站。尽管样子庞大粗笨,这火车动起来照样像个巨人舞蹈者。在外面最前部,除雪板将落雪向两边推开,就像一艘船切开水面,从翻腾飞溅的浮沫中穿过。被掀起的雪从车厢顶上掠过,朝后抛洒,又经由没了玻璃的车窗飞进来,成为煤灰的兄弟,成为那令人窒息的烟雾的姐妹。火车继续前进,撕开广袤的原野,如果骑马,我们或许会需要熬过漫长的时间,而这火车就像中了邪的野牛,在惊惶地狂奔。过个两三天,我们就能看到圣路易斯啦,虽说那只是个茫然又空洞的奇迹。我们行进得这么快,以至于我觉得,心里复杂混沌的思绪都落到了后头,只有我们那破破烂烂的肉身在往前猛冲,脑子晕乎乎的,身体也被冻僵了。如果有几美元可花,够买头等座,上帝做证,我们一定会坚决花掉的,即使我们穷途末路,那是手上仅有的几美元。火车摇摆着靠站时,我们就买一点儿吃的。那神奇的引擎机车就这样一路喝水,一路震动,哐当哐当地吵闹着。本想说这火车是个大妞的,但它肯定是头雄兽才对。我和薇诺娜聊天,消磨了大把的时间。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约翰身边。约翰身上有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他在我眼里几乎没什么缺点,他本性如何,我甚至都没真正了解。他是个永恒的陌生人,我对此反而感到愉快。

每一天,我们都会在车上找个安静的角落,用剃刀来修面。但我忘了把磨刀皮带也带上,所以刀锋慢慢变钝了,脸上被刮出了一道道伤痕和破口,就仿佛突然得了黄热病。薇诺娜给我涂脂抹粉,掩饰得挺好。但令人抓狂的是,我变得很怕冷,汗津津的,浑身酸痛,内心却日渐快乐起来,因为我们正离死亡越来越远,至少看上去是那样。薇诺娜也放松了,不时会露出笑容。她还是个小姑娘,本该经常开心欢笑的。如果她再小一点儿,大概应该还是忙着游戏玩乐的年纪。当然,她眼下摆出的是成年女子的举止,也知道要怎么做,我对此十分感激。也许,在内心的最深处,我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到了圣路易斯,我们发现跟从前相比,现在这里有了不少变化。码头边建起了大片的库房,高高的,跟小山一般。各种各样的自由民涌到了这一带,就像成批的庄稼冒出来。沿着大河边,你看到的几乎每一张脸孔,都是黑色、棕色、黄色的。没有哪里的工作,是他们不干的,干的活儿也五花八门。他们拉东西,给货物挂上钩子,系好绳子,但神态和模样看上去不再那么像奴隶了。管事的头儿也有黑人,那些命令的吆喝声,也发自黑人的胸腔,以前那样的鞭打很少发生了。我不知道真相如何,但这一切看上去似乎好多了,只不过我和薇诺娜依旧没看到一张印第安人面孔。我们当然也没打算逗留在这里,只是粗粗看了一下周遭,发现了一个新情况——战争正在远去,并且把圣路易斯扔向了萧条颓败,四下里依然是遭炮火损毁的房屋,偶尔也有新房子正在修建中,让人心中涌起两个世界交缠的感觉。

我算是美国人吗?我不知道。薇诺娜和我,还有其他的底层贱民加在一起,只能构成第五等人口。能乘船沿河旅行倒也挺有趣的,古老的密西西比河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温顺的好姑娘,皮肤柔软又平滑。她在时间的长河中永远伫立,永远是一副古老却又年轻的样子。河流从来不会生出皱纹和褶痕,除非她兴风作浪。我们度过了几天温和的日子,虽然沿岸的丛林被冰霜稳稳地钳住,沿途还有绵延不绝的白色雾凇。藤类爬上去,缠住了停止生长的枝干,而霜雪又裹住了爬藤的身姿,以至于让人觉得,树林中全是白花花的冰冷大蛇。大片大片的广阔农田,以及棉花地,都在等着远游的太阳归来,烟叶种植场刚经过烧荒清理,天空中弥漫着一种苍白淡弱但极为美妙的光线。我依旧在四处张望,担心有人跟踪,但在这顺流而下、威力强大的水面上,我的内心毕竟得到了缓和与安慰。

我心爱的薇诺娜,从屠杀的目击记忆中逐渐摆脱出来,恢复活力。她现在像盛开的花朵,一朵美丽非凡的花儿,在霜雪中绽放,甚至能让春天也自惭形秽。她真的是一个美好可爱的孩子,有着芬芳的呼吸,举手投足之间升起的是生命和美的甘甜气息。我估计她,我的女儿,大概有十五岁了,但谁又知道呢。我的监护人角色,我的关怀顾虑,是内心深处某种奇异本能的产物,是从不公不义中夺回的一点爱的碎片。薇诺娜的手掌就像两张故乡的地图,掌纹就像古老的归乡之路,直指回家的方向。她那绵软的双手很漂亮,手指往指尖处渐渐变得很细长,她触碰到你,就像推心置腹的言语。在狂暴死神为所欲为的这荒野中,守护她,给她一个家,就是我的使命,我胸中因此涌起一种狂热的自豪感。到圣路易斯之后,我们就先发了电报给约翰,说我们即将归来。直至到了河边上船,我都不敢惹麻烦。我可以想象,约翰接到了那消息之后无比激动的心情,期盼着我和薇诺娜的到来。他此刻肯定就在屋子外边,坐在门廊上,望眼欲穿,等着我们像候鸟一样飞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将要从孟菲斯走回去,因为驿路上的有些站点断了或撤了。但我们会很坚定地稳步前进,穿过沿途的农场,越来越有把握,离家园越来越近。无论有什么危险和恶魔,我们都将绕过,直至重逢的那一时刻。宽广的大河在船的平底之下滑过,有些乘客来了兴致,高声合唱起了歌,而那些打牌的人保持着沉默。船上所有的活计,都是黑人在忙碌,就仿佛他们要把这些得到豁免的白人灵魂送往乐土。一切似乎都停滞了,又似乎被河流夹持在中间,无所谓进退。

南下到了孟菲斯,我发现自己的衣服发臭了,灯笼裤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我们在一家包食宿的小旅店休息了一晚,好好洗了一把澡,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带着振奋的情绪准备上路。虱子重新回到我们干净的身躯和四肢上,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我们就差没开口和它们打招呼。这些烦人的小家伙整晚都寄居在衣服的褶缝间,就像那些新移民,顺着“俄勒冈小道”西进,慢慢穿过那陌生的美洲大陆,只不过虱子们爬过的是我们的皮肤。

徒步去往帕里斯的路程寒冷而漫长,艰难的旅途过后,远处农场房舍的轮廓逐渐显现。约翰·柯尔从里面走出来,用胳膊紧紧搂住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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