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保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山丘北端,也就是马蹄顶部,是总督的豪宅所在。这所房子有宽大的阳台,用石头围成,但没有铺设地砖;接待室有高大的门,高高的木制天花板制作精良,里面还有镀金的镜子和手工制作的家具。总督是一个黑人,当过校长,现在是格林纳达政权残余权威的化身;几天后,他在这里见证了他的新顾问委员会成员的就职仪式。这些委员宣誓效忠于伊丽莎白二世,并亲吻了《圣经》。
卡利斯塔夫人又站在了柜台后面。一个黑人陆战队员突然出现,粗野地问她:“这是你的店?”
这个玩具般的镇子上的大街和港口处在同一水平面:消防队、烟厂、航空售票处、餐馆和邮政中心。在山丘的最高处——山丘很容易看到,环顾四周就能发现——是卷入了最近的戏剧性事件的政府办公楼。在西南方的海岬上,有一座绿顶的城堡,领袖和其他人就是在那里被枪杀的。在海湾对面,有一座红顶的房子,那是领袖被软禁的地方。离那里不远是关押平民的监狱,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成员和中央委员会其他的前委员现在就被关在那里。
他的口音很难懂,他也没介绍自己,或是说早上好。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十八世纪时,西印度的蔗糖殖民地比美国殖民地更加富有。把奴隶炼的糖运往欧洲的船只有时会运来作为压舱物的砖块和泥瓦。这些泥瓦和砖块给老圣乔治街头带来了一种十八世纪的感觉;老圣乔治是一个小镇,建在一座环绕内港的马蹄形山丘的陡峭斜坡上。
“老板在哪里?”
美国人没有找到革命的踪迹。在之前的恐怖一周里,革命突然消失了。美国人出于自身需要,按照至少两年前就制定的一项计划入侵了格林纳达,发现自己被当成了解放者,还受到了欢迎。这座被入侵的岛屿,比凯列班的岛屿还要喧嚣,到处都有告密者;盐岬的拘押设施很快就关满了人。
“他不在家。”卡利斯塔夫人终于说话了。
人民不喜欢这样的处置。一周后,一群人冲进领袖家,释放了他。情况混乱,内战迫在眉睫。领袖和他的支持者来到位于乔治堡(当时叫鲁珀特堡,以领袖父亲的名字命名)的军方哨所,向那里的士兵发表讲话。革命军事委员会——自危机爆发以来,是这个委员会在统治格林纳达——向乔治堡派出了装甲车。现场有人开枪,没有武器的人群惊惶逃跑,不知有多少人被杀死——从十七名到一百名都有可能;领袖和五名前部长被处决。岛上进入二十四小时戒严状态,大约一周的时间里,格林纳达人民生活在人民革命军的恐怖之中。随后美国人就入侵了,格林纳达前所未见的沉重“manners”被施加在每一个人身上。
“什么时候回来?”
领袖闪烁其词。他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有小资做派,但他真的不想下台。毕竟是他造就了这场革命;人民忠诚于他。于是到最后,被用在数百名其他人身上的“manners”也被用在了领袖自己身上。他一些中央委员会的同志把他软禁在了家里。
“大概四点钟。”卡利斯塔夫人看上去很担心。
随后革命开始变味。它在社会主义阵营里取得的成功太了不起,也太突然。在高层,中央委员会有一些分歧,有人要求分掌权力。有些人觉得领袖过分地迷失在他的国际名声和出访上;国内的革命开始迷失方向。
“我那时候已经走了。”
随着模仿趋于完美,许多国家的忠实信徒也愈益兴奋;格林纳达革命在国外的宣传做得非常好。小小的格林纳达,一个落后的黑人国家,不仅爆发了革命,还涌现出了社会主义所有正确的形式。模仿似乎证明了理想的自然与正当。
赤脚女人抢过话头,对陆战队员说:“你可以和她说。她是卡利斯塔夫人。”
至少有两百名“国际主义”工作者、社会主义者被召来协助革命。其中半数来自欧洲和美国,半数来自西印度的其他地区。格林纳达的陌生人,在别人的革命盛宴上百般挑剔的客人,急于让格林纳达对社会主义的模仿尽可能地完整和纯粹。于是处于革命时期的格林纳达,有了对形式、组织、结构和委员会的执迷。格林纳达甚至还有作协。革命接近尾声时,一位来自美国的西印度访客发现了一个疏忽。在格林纳达,他说,他没有发现文化宫;社会主义国家都有文化宫。于是格林纳达又开始兴建文化宫。
但这个队员并没有特别的消息要传达。他想说的只是心理战演习安排他在这个阶段说的话。他说:“我们会播放音乐,发布一些公告。声音会很大,还会有一个集会。”说完他就走了。
古巴为军队提供了武器。在盐岬兴建两英里大型机场的也是古巴,这令美国和加勒比其他地区产生了警觉。
但是后来并没有集会。那是在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心理战小组在一个本地护士的引领下,已经探访了很多家庭,对他们的健康状况做了调查;CBS节目组一直跟着他们。
党的机关很荒谬,但权力是真实的。四年半的统治期间,党把格林纳达置于“heavy manners”(紧急状态)之下。这个词组是牙买加街头俚语,被革命采用,成了其一整套严肃的滑稽术语的组成部分。Manners,对革命及其领袖的尊敬,是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礼仪。格林纳达因而不能有选举,不能有反对派的报纸:人民的意志就是这么简单。“To manners”变成了一个革命的动词。To manners一个“反动分子”,就是给一个反革命一点教训的意思:骚扰他,让他丢掉工作,不经起诉或庭审就把他关进监狱。有数百人曾一度被关进监狱。庭审是一种“资产阶级法律形式”,“革命”需要的只是人民的法律,heavy manners;只要用这两个词,就可以把法律的失败变成卡里普索歌曲的主题。为了让人民遵守礼仪,党创建了一支军队,这意味着党以某种方式雇用了那些人。
雨后,从杂货店往下走的脏石子路非常湿滑。
人民的语言,音形一致的拼写——党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让其教条中更晦涩的部分变得易于接受:让许多集会和“团结”游行显得更具民间风味;让舶来的社会主义统治和人事机构——党的组织部、政治局、中央委员会、大量“群众”组织、军队和民兵——让所有这一切显得像是嘉年华,属于格林纳达和黑人,属于“de revo”。
“眼神不好,”一个老人说,“哦,眼神不好。”他听说有健康调查,便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从我身后的红路上走了过来,以为我也是小组的一员。但是陆战队没有谁能治好他的眼睛,也没有药可以治好一位老妇人的神经紧张。她也把自己和房间收拾好了,等着陆战队来探访。
Is only now I seeing how dis Revo good for de poor an ah dam sorry it ditn't come before.直到现在我才看到,这是一场有利于穷人的革命。我很遗憾它没有早点发生。
“她有一次精神崩溃了,”她做建筑商的侄子说,“去了医院。今年到现在为止,她又复发了四次。她住在山上那所房子里,情况变糟时,呃,我就把她带下来和我一起住。她这里发痒,那里发痒,背也总是疼。”
党的宣传家称革命为“revo”或者“de revo”。
这位老妇人因为疼痛已经有点半疯癫,她举起双臂说:“我神经紧张,我这里很疼。”
新宝石运动始于一九七二年,代表了格林纳达第一代受过教育的人。运动的领袖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在英格兰完成了学业。盖里的统治被这个由年轻人和受过教育的人组成的运动推翻了,这一事件受到了人民加倍的欢迎。新宝石运动借此受欢迎的时机,把革命——从来没有进行过选举——带给了格林纳达。这完全是一次社会主义革命。古巴成了格林纳达的盟友,帝国主义成了格林纳达的敌人。
但是陆战队没有可以治疗她的药。心理战小组的医生很难过;他说明天会再来看她。
但这些年来,就像其他加勒比的小岛上这种类型的民众领袖一样——盖里渐渐变成了一个令人恐惧、又有几分古怪的黑人酋长。在一些国际场合,他谈论UFO;在国内,他用大黑帮对付反对者。在后殖民时代的加勒比地区,盖里越来越令人尴尬和憎恶——这样看待他的,正是曾经在盖里身上看到过希望的那些人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