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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笼罩着整个仓库，夜，令人窒息的、不平静的夜已经来临。保尔又想到难以预测的明天。才是第七个夜晚，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保尔躺在硬邦邦的地上，浑身一直疼痛。这时仓库里只有三个人：老头像是睡在家里的热炕上，在木板床上打着呼噜；他能随遇而安，因此夜夜睡得又香又甜。酿私酒的女人被哥萨克少尉放出去弄酒了。赫里斯季娜和保尔都躺在地上，靠得很近。昨天，保尔从小窗户里看到谢廖扎在街上站了很长时间，忧郁地盯着牢房里的这些窗户。
“住口，你这畜生！”
姑娘低声细语地叙述着那个警备司令如何对她进行纠缠，威逼和利诱，在碰了钉子以后，又如何暴跳如雷，发狂地说：“我要把你关进地牢，你别想再从我这儿出去。”
泽尔策尔疼得扭曲着身子，倒在角落里。他的双唇颤抖着，拼命忍住，才没有嚎啕大哭。
为了摆脱令人苦恼的思绪，保尔开始注意身旁两个妇女的悄语交谈。
这时，保尔站了起来：仓库里的犯人只剩下他和泽尔策尔了。
他那被打伤的身体阵阵刺痛。那个押送兵兽性大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切尔尼亚克站在保尔面前，黑色的眼睛打量着他。
保尔睡不着，他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平静，“以后会怎么样？”这个无法摆脱的思绪始终萦回在脑海。
“喂，你是怎么给关进来的？”
红军撤退的时候，格里茨科在腰间扎上武装带，也跟着走了。现在他们全家简直给搞得鸡犬不宁，仅有的一匹马也被牵走了；父亲被抓进城来，在牢里吃尽苦头。村长也领教过格里茨科的厉害，出于报复，他总是把什么人都领到格里茨科家中住宿，终于弄得他家一贫如洗。前天，司令到村里抓人，村长又把司令领进她家。司令看中了这个姑娘，第二天清晨就带她进城来“审问”。
保尔立即听到了回答：
他已听她讲过自己的情况，酿私酒的女人终于如愿以偿。原来，这个姑娘住在离城七俄里的农村，她的哥哥格里茨科是红色游击队员，苏维埃政权期间担任贫农委员会主席。
“我从马鞍子上割下一块皮，做了鞋底，就为这个，哥萨克兵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满怀着获得自由的强烈愿望，他又补充说道：“我要是知道，这是不许可的……”
说话人是昨天关进来的那个姑娘。
上校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保尔：
保尔转过身去。
“鬼知道这个警备司令搞的什么名堂，尽抓这些人！”他转身向门边走去，并大声说道：“你可以回家了。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揍你一顿。好了，快走吧！”
“看来是部队进城了。”
保尔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激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抓起多林尼克忘在地上的上衣，向门边冲去。他跑过警卫室，从正在向外走去的切尔尼亚克身后溜进院子，再从院子的小门来到大街上。
他听见身后有人轻轻说：
仓库里只剩下一个不幸的泽尔策尔，忧愁与孤寂揪着他的心。他环顾四周，本能地向门口走了几步，但一个哨兵走进警卫室，关上仓库的门，落了锁，然后就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保尔站了起来，走近小窗。透过黄昏茫茫的暮色，街上传来了车轮的轰隆声，嘈杂的脚步声和众多嗓音的歌声。
切尔尼亚克在台阶上得意地对大尉说：
开到了乌克兰……
“幸好我们到这儿来看了看。瞧，这儿尽关着一些废物，我们真该把那警备司令关上两个星期。怎么样，我们走吧？”
因为彼得留拉
院子里，班长已经集合好自己的队伍。一见上校出来，他跑上前去报告：
为什么叫嚷？
“上校先生，一切照您的吩咐，集合完毕。”
为什么喧闹？
切尔尼亚克一只脚踩进马镫，轻捷地跳上马鞍；大尉折腾了半天才跨上那匹有恶习的马。切尔尼亚克拉紧缰绳，对班长说：
车站犹如一只蜂窝，到处嗡嗡作响。混乱嘈杂的人群渐渐组成一块块方队，这股全副武装的人流很快便向城里拥去。直到黄昏，西乔夫狙击师的輜重车还在公路上轧轧作响，随军人员拖拖沓沓地向城里开去。队伍的尾巴是司令部的警卫连，一百二十个人直着嗓子大叫：
“告诉司令，我把他塞在这儿的那些废物统统放了。你对他说，就凭他在这儿的所作所为，我要关他两个星期的禁闭。牢里还关着一个人，马上把他押到总部，加强警卫。”
官长们前吆后喝，叫着各自分队的番号。
“是，上校先生。”班长举手敬礼，答道。
一列列军用列车不断开进车站，西乔夫狙击师的队伍乱哄哄地从车上拥了下来；由四节包着钢皮的车厢组成的装甲列车“扎波罗热哥萨克号”沿着铁轨缓缓爬行。大炮从平车上拖了下来，马匹从货车上拉了下来。骑兵队就地整鞍上马，挤过尚未列队的步兵，来到车站广场整队待发。
上校和大尉用马刺驱马，向广场疾驰而去。广场上，阅兵式已近尾声。
年轻姑娘想起了城防司令的话：“我正要往上面递送呈文，报请了结——把他毙了。”
保尔一口气跳过七道栅栏后停下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跑了。
“他放走了一个布尔什维克，是个水兵，就住在我的邻居佐祖利哈家。”
在那又闷又湿的仓库里饿了这些天，他的身体变得衰弱了。现在不能回家；到布鲁兹扎克家去也不行：万一被人知道了，那他们全家都要遭殃。究竟到哪儿去呢？
她弯下身子，贴在姑娘的耳边，低低地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管向前跑着，跑过许多菜园和庄园的后院，直到胸脯撞在一道栅栏上，他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他愣住了：在高高的木栅栏后面就是林务官家的花园。他那疲倦的双腿最终把他带到这儿来了！莫非是他自己打算跑到这儿来的？不是。
“这个家伙是本地人，是老妈子柯察金娜的小儿子。”
那他怎么恰恰就跑到林务官家的庄园来了呢？
听到有人与她讲话，老婆子高兴了。她顿时回答道：
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您知道他是为什么坐牢吗？”
应当找个地方喘口气，然后考虑下一步的去处；花园里有一座木凉亭，在那儿谁也不会看见他。
年轻姑娘转向卖私酒的老婆子，对着保尔那边扬扬头，问：
保尔纵身一跳，用一只手抓住木板的顶端，攀上栅栏，翻身溜进花园。他回头看了看那树群后面隐约可见的住宅，向木凉亭走去。可是凉亭的四面几乎都是敞着的；夏天还有野葡萄藤缠绕遮掩，现在处处都是光秃秃的。
“我跟他说：吃点吧，可他不想吃。我的事情不用你多嘴，我又不是吃你的。”
他正要转回木栅栏那儿去，但为时已晚：在他身后传来了疯狂的狗吠声。一条大狗离开屋子，沿着落满树叶的小道向他冲了过来，威严的叫声响彻整个花园。
老婆子气恼地摆摆手，说：
保尔做好了自卫的准备。
“你怕掉肉？马上连门都要挤不进去啦。该给那个小伙子吃点。只知道往自己肚子里塞。”
大狗扑了上来，被保尔一脚踢了回去。但这条大狗又想扑上前去。很难预料，这场搏斗将如何收场，幸好这时传来了保尔熟悉的、银铃般的叫声：
老头嘿嘿一笑，挖苦地说：
“特列佐尔，回来！”
“让人安安静静地吃顿饭，行不行？讨厌的臭烟味，没完没了地抽。”
在小路上跑着的是冬妮亚，她抓住特列佐尔颈上的皮带圈把狗拉开，对靠在栅栏旁的保尔说：
那老婆子嘴里塞得满满的，一面吧嗒吧嗒地吃着，一面发牢骚：
“您怎么跑到这儿来啦？狗会咬着您的。幸好我……”
酿私酒的女人开始吃东西了。老头把双腿垂在地板上，不慌不忙地卷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仓库内弥漫着一团团难闻的烟气。
她顿时愣住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青年多么像保尔啊！
仓库里安静下来。农村姑娘把大头巾铺在地上，用胳膊枕着头躺下了。
栅栏旁的身影稍稍动了一下，轻轻地问：
“我是让你别总缠着人家。”
“你……您不认识我了吗？”
老头子啐了一口：
冬妮亚欢快地叫喊一声，一个箭步冲到保尔面前：
“谁要你来教训我？我又不是和你说话！”
“保夫鲁沙，是你呀！”
老太婆迅速转过身来，对着木板床那边说：
特列佐尔把冬妮亚的叫声当做攻击的信号，它猛地一跳，向前蹿了过来。
“你干什么老缠着她？人家兴许心里正难受呢，你还在那儿唠叨个没完。”
“走开！”
老头子插话了：
特列佐尔被冬妮亚踢了几脚，委屈地夹起尾巴，拖着步子慢慢向庄园走去。
“那他犯了什么事？”老太婆非要刨根问底。
冬妮亚握住保尔的双手，问：
“不，我是因为我哥哥的事被抓来的。”
“你自由啦？”
农村姑娘站了起来，看看这个啰嗦得叫人讨厌的老太婆，轻言答道：
“你都知道啦？”
“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到这儿来啦？啊？是不是也酿私酒呀？”
冬妮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促地答道：
没有听到回答，她又继续问道：
“我都知道，是丽莎告诉我的。那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们把你放了吗？”
“姑娘，你也坐牢？”
保尔疲乏地回答说：
酿私酒的女人以探究的目光把新来的人打量一番，又快言快语地问：
“他们搞错了才放我走的，我是跑出来的。大概现在已经在搜捕我了。我是无意间跑到这儿来的，想在凉亭里休息一下。”接着，仿佛道歉似的，他又补充说：“我实在太累了。”
又有一个年轻女人被带进仓库。她像农妇那样系着花头巾，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惊恐不安。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在酿私酒的女人身旁坐下。
怜悯，炽热的柔情，惊恐和欢乐一起袭上冬妮亚的心头，她握住保尔的双手，对他看了一会儿，说：
仓库里关着三个人。一个是留着大胡子的老头，他穿着破旧的外套和一条肥大的麻布裤子，蜷着两条细腿，侧身躺在木板床上；他被捕的原因是住在他家的彼得留拉士兵拴在草棚里的马不翼而飞了。地上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长着一双狡黠的小贼眼和尖细的下巴，她以酿、卖私酒为生，被指控偷窃手表和其他贵重物品。窗台下面的角落里，把头枕在皱巴巴的帽子上、迷迷糊糊睡着的是柯察金。
“保夫鲁沙，亲爱的，亲爱的保尔，我的可爱的好人儿……我爱你……你听见了吗？……你真是个犟孩子，那次你为什么要走呢？现在你到我们家去，到我那儿去，我无论如何也不放你走了。我们这儿很清静，你需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至于这个家伙，”萨洛梅加用手指指公文说，“如果你想把他结果了，就得把十六岁改成十八岁。喏，就在这儿弯个钩儿，要不可能会不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