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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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生什么事呢?什么也没发生,太太是不会把她解雇的,相反,还带她看了医生,让她注意身体:你可别弯腰,别给地板打蜡了,这东西不要搬了。太太心肠好,阿玛莉娅呢?由于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也感到轻松了。可是如果安布罗修知道了呢?既然他早晚要把我甩掉,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傻瓜?然而安布罗修没有甩掉她,他每星期天还是来,二人聊天,吃点心。阿玛莉娅思量着:我们之间的谈话都是在作假,互相欺骗,我们什么都谈,就是不谈孩子的事。二人不再到那个房间去了,只是散散步,看看电影,到了晚上,安布罗修把她送到军人医院汽车站。看得出他心事重重,有时双眼直发呆。阿玛莉娅心想:你干吗要摆出这副脸色呢?难道我要求你跟我结婚了吗?难道我向你要钱了吗?一个星期天,二人走出电影院的时候,阿玛莉娅听他嗫嗫嚅嚅地说道:阿玛莉娅,你感觉怎么样?她眼望着他说道:很好,没什么。他问此话指的是孩子吗?她又听他说道:孩子生下来,你就不能继续工作了。她说:为什么不能呢?不工作你让我怎么办?我靠什么生活?安布罗修:所以说,我就得负担一切了。一直到分手。二人都没再讲话。阿玛莉娅在幽暗的房间里抚摩着自己的肚皮想道:他说他负担,也就是说我们要共同生活了,但房子呢?
卢卡斯先生在圣米格尔街一住就是六个月。在这期间,各种舒适逐渐消失了。储藏室空了,冰箱里只剩牛奶和当天的蔬菜了,商店的订货也光了,威士忌一去不复返了,晚会上只能喝皮斯科加姜汁酒了,小吃代替了风味佳肴。阿玛莉娅把这一切讲给安布罗修听,他微笑着说:这位卢卡斯是个拆白党。太太第一次关心账目了,她向希牡拉要找回的零钱,阿玛莉娅看到希牡拉的脸色,暗暗发笑。一天,希牡拉宣布同卡尔洛塔辞工不干了:太太,我们要到哇乔去,我们可以在那儿开个小酒馆。但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卡尔洛塔看到阿玛莉娅那难过的样子,就对她说:我们是骗太太的,我们不是到哇乔去,咱们还可以见面。原来希牡拉在市中心另找了个人家,她做饭,卡尔洛塔打杂。卡尔洛塔说:你也辞工算了,阿玛莉娅,我妈妈说这个家垮了。我能走吗?不,太太对我太好了。阿玛莉娅留了下来,太太说服她让她做饭,保证每月给她加五十索尔,然而从此以后卢卡斯和太太就不在家吃饭了。亲爱的,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吃晚饭吧。阿玛莉娅对安布罗修说:原来是因为我不会做饭,我做的饭他一吃就噎住,这倒不错。然而别的活儿加重了,她要收拾、掸刷、铺床、洗碗、清扫,还要做饭。那幢房子不再那么整洁明亮了。庭院一个星期也不打扫一次,客厅两三天不掸一次,阿玛莉娅一看到太太的眼神就知道她很难过。花匠辞退了,天竺葵枯死了,草坪也干了。凯妲小姐不再留下过夜了,但还是经常来,有时还同那个外国女人伊翁太太一道来。伊翁太太一来就拿太太和卢卡斯先生开玩笑:你们这对鸳鸯,新娘新郎过得还好吗?有一天,卢卡斯先生出去了,阿玛莉娅听到凯妲小姐责怪太太:他是个拆白党,你会被他毁掉的,必须甩掉他。阿玛莉娅跑到储藏室后,只见太太蜷缩在软椅上听着凯妲小姐的责骂,她蓦地抬起了头,啊,太太哭了。这一切我都知道,亲爱的凯妲。阿玛莉娅感到自己也要哭了。可怎么办呢,亲爱的凯妲,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真正爱一个男人。阿玛莉娅离开储藏室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特里尼达的面孔又出现了,是他生病、坐牢、死去时的面孔。我不会走的,我要永远陪伴着太太。
第五个月过去了,第六个月也过去了,阿玛莉娅感到身子重了,收拾着房间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做着饭也得停下来等待一股热劲过去。一天,太太说:我们得搬家了,搬到哪儿去,太太?搬到赫苏斯·玛丽娅区去,这个套间太贵了。来了几个汉子看家具,讨价还价,接着又开着一辆卡车回来,把椅子、餐桌、地毯、电唱机、冰箱和炉灶都拉走了。第二天,阿玛莉娅看到太太所有的东西只剩下一只箱子和十个包袱,胸中感到一阵压抑:太太都不在乎,我干吗要难过呢,傻瓜?可阿玛莉娅还是感到难过,她就是这样的人。太太,家里几乎什么也没有了,你不难过吗?我不难过,阿玛莉娅,你知道为什么吗?不久我就要离开秘鲁了,你要是愿意,我就带你跟我一道走,阿玛莉娅。太太说着笑了起来。太太这是怎么了?情绪怎么突然好起来了?怎么想起出国了?怎么又想起做点儿什么来了?但是阿玛莉娅一看到加尔松将军大街的那个套间就浑身凉了。倒不是因为那地方小,而是因为又破旧又难看,客厅兼餐室狭小得很,卧室同样狭小,厨房、浴室简直像玩具,仆人的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可以说一件家具也没有,一副破落的样子。太太,凯妲小姐以前就住在这儿?是的。阿玛莉娅简直不敢相信,凯妲小姐拥有一辆白色的汽车,穿着华丽,她还以为凯妲小姐的住处会更好呢。那凯妲小姐到哪里去住了?到自由人民区的一套房子去住了,阿玛莉娅。
后来卢卡斯先生干脆就搬到圣米格尔街住了,亲如家人。每天不到天黑不出去,整个下午靠在沙发上,不是要酒就是要咖啡。什么饮食他都不喜欢,对什么都不满意。太太于是骂希牡拉。他要的菜都很怪,阿玛莉娅听希牡拉发牢骚:娘的,什么叫冷汤呀!这是阿玛莉娅第一次听到她说粗话。第一天看到卢卡斯先生的美好印象逐渐消失了,卡尔洛塔甚至开始讨厌他了。除了任性,这位先生还很无耻,太太的钱他随便花。他叫人买一样东西就说,找奥登希娅要钱吧,她是我的银行。此外,他每星期都要搞晚会。他喜欢开晚会。一次晚上,阿玛莉娅瞅见他吻凯妲小姐的嘴。凯妲小姐既然是太太的朋友,怎么能让他吻呢?太太要是撞见了会怎么样呢?没事,太太会原谅他的。太太太爱他了,什么都愿意忍受,只要他说一句亲热的话,太太就会转怒为喜。太太变得年轻了。卢卡斯先生乘机挥霍无度。他买了东西,收款人把账单送上门来,太太就得付钱,没钱就编造一些谎话让人家下次再来。从这一点上,阿玛莉娅发现太太手头紧了。可是卢卡斯先生全然不管,花费日益增加。他的穿戴非常漂亮:五彩缤纷的领带、卡腰的西服、羚羊皮的鞋子。他笑着说:亲爱的,生命是短促的,我们要及时行乐,亲爱的。说着就张开双臂把太太搂在怀里。太太说:你真是个大孩子。亲爱的太太真的变了,阿玛莉娅想道,卢卡斯先生把太太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小猫。她看到太太娇态可掬地走向先生,在他的脚边跪下来,把头枕在他的膝上,简直不可思议。阿玛莉娅听到太太说:心肝,亲亲我。她嗲声嗲气地恳求:亲爱的,亲亲你的老太婆吧!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自从搬到赫苏斯·玛丽娅区,太太的情绪变好了,坏习惯也改了,每天早晨起床很早,胃口也开了。她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外面,话也多了,总是谈外出旅行的事:到墨西哥去,我要到墨西哥去,阿玛莉娅,我再也不回来了。凯妲来看她,阿玛莉娅在闷人的厨房里听着她们谈话,一天到晚光谈那件事,太太到墨西哥去的事,阿玛莉娅思量着:真的,太太要走了。她感到很难过,敲着自己的肚皮:都是由于你,我才变成这个样子,有点儿小事就哭,有点儿小事我就难过,你把我弄得变成了个傻瓜。然而凯妲小姐对旅行的事并不那么认真,阿玛莉娅听她说:你别抱幻想了,奥登希娅,你以为事情那么容易成功?你越陷越深了。这里面好像有文章,但又是什么文章呢?她问凯妲小姐,凯妲小姐对她说:女人都是些白痴,那个人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是需要钱,奥登希娅这个傻瓜说要把钱给他带去,钱一到手,他肯定又会把她甩掉了。您说的是卢卡斯先生,小姐?当然,不是他还会是谁?阿玛莉娅感到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太太要到卢卡斯先生那儿去?他不是把太太甩了吗?不是偷了太太吗?他现在在哪儿?阿玛莉娅不能多想,既不能想太太的事,也不能想任何事,因为她感到身体很不舒服,感到倦乏,感到身子发沉。这还是第一次呢,不论是早晨还是下午,她总是想睡觉,买东西回来也要躺一会儿才行。她拿一条板凳到厨房坐着做饭,想道:我怎么胖得这么厉害?
卢卡斯先生是那么年轻,太太在他身边都显得老了。他是那么英俊,阿玛莉娅被他一看就感到浑身发热。卢卡斯先生皮肤微黑,牙齿极白,眼睛很大,是个西班牙人,跟太太在同一个地方演唱。太太对阿玛莉娅说了心里话:我们一认识就相爱了。她垂下眼睑:我爱他,我爱他。有时候卢卡斯和太太一起唱二重唱消遣,阿玛莉娅和卡尔洛塔说:他们还是结婚吧,生儿育女吧。太太显得幸福极了。
夏天到了,安布罗修要送萨瓦拉一家到安贡海滩去,阿玛莉娅只能隔周跟他见面了。去安贡是不是他撒的谎?找个借口一点一点地离开我?最近他变得更怪了。阿玛莉娅真想到阿列纳勒斯路找到他,把发生的事全告诉他。浴室的水真凉。这么说太太想到墨西哥去?啊,跟那个拆白党去过日子?啊,很好。现在的房子很小?啊,怎么样?你根本没听我讲话。我在听呢。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也没想。阿玛莉娅想道:没关系,反正我不爱他了。姨妈对她说:等太太走了,你可以到这儿来住。罗莎丽奥太太对她说:你要是没地方去,这儿就是你的家。赫尔特鲁迪丝也这样说。一天,她对安布罗修说:你答应我的事要是后悔了,就当没那么回事,别装模作样的,我可什么也没要求你。他惊奇地说:我答应你什么事了?她说:跟我一起生活。他:啊,是这件事呀,你别担心,阿玛莉娅。这样下去怎么跟他和好?再次跟他生活在一起?有一次,她把安布罗修跟她讲的话数了一遍,一共还不到一百个字。他是不是等我生下来再把我甩掉呢?不行,我要先把他甩掉,另找个人家帮工,不再跟他见面,那时他会哭着前来求我原谅。滚开,我不需要你,滚!啊,报复是多美妙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