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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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一天到晚不着家,女仆们的活儿也就轻松了。每天下午,阿玛莉娅同卡尔洛塔和希牡拉坐在客厅里听广播剧,听唱片。一天早晨,她上楼给太太送早餐,在走廊里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孔,她简直喘不过气来,激动万分地跑下楼来:卡尔洛塔,来了个年轻人,漂亮极了,我一见就……卡尔洛塔后来也见到了,她说:赶快抓住我,我快要融化了。太太和那年轻人很晚才下楼,阿玛莉娅和卡尔洛塔呆呆地盯着他看,气都喘不过来了,他那英俊的模样,任何女人看了都非昏过去不可。太太也像是中了催眠术,娇态慵慵,亲热温柔,嗲声嗲气,为他感到骄傲。太太用自己的勺子喂他吃饭,像个憨态十足的小姑娘。她在那人的头发上乱揉乱弄,把嘴凑到他耳根上窃窃私语:我的爱,我的生命,我的天使。阿玛莉娅都认不出她来了。她眼波饧睇,软语款款,温柔极了。
阿玛莉娅的肚子在一天天长大,太太仍然不停地说着去墨西哥的事。您什么时候动身呀?我也说不准,不过,很快,阿玛莉娅。一天晚上,阿玛莉娅听到凯妲小姐和太太大声吵了起来,她肚子痛,所以没起来偷看,只是听到:我受够了,所有的人都作践我,我为什么还要尊重别人?凯妲小姐说:那你会倒霉的,到那时就会真的有人要作践你了,疯子!一天早晨,阿玛莉娅从市场回来,看见门前有一辆汽车,里面坐着安布罗修,她走上前去,心想看他对我说些什么。但是安布罗修一看见她就把手指放在唇上:嘘,别上去,赶快走开,堂费尔民正在上面跟太太谈话。她走到街角那儿一个小广场上坐了下来:这个人改不了了,胆小一辈子。她恨安布罗修,讨厌安布罗修,特里尼达比他好一千倍。她看到车子开走了才回到家里,太太像只野兽,又是骂街又是吸烟,把椅子推来推去,一见阿玛莉娅就说:你在那儿看着我干吗?像个白痴似的,快滚到厨房去!阿玛莉娅很恼火,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太太还从来没骂过我呢,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她再次来到客厅时,太太不在了。太太天黑才回来,对刚才骂了她表示后悔,激动地说:阿玛莉娅,那个婊子养的把我气急了,你去睡觉吧,我的饭你就别管了。
一个星期天,安布罗修问道:太太还那么伤心吗?这时阿玛莉娅才跟他说了实话:她早就没事了,搞了个情夫又吵翻了,现在跟许多男人睡觉。阿玛莉娅还以为安布罗修会说:你瞧,我早就说过了吧。她也还以为安布罗修会不让她再在那儿干下去了。然而他只是耸耸肩说:她也是为了吃饭啊,怎么办呢?阿玛莉娅想回他一句:我要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但是她忍住了。二人还是每星期天见面,到鲁多维柯的房间里去。有时遇到了鲁多维柯,他就请二人吃点心或是喝啤酒。阿玛莉娅第一次碰到鲁多维柯时,看见他缠着绷带,就问他:你出车祸了?鲁多维柯笑了:是阿雷基帕人把我打伤的,现在没事了,那会儿才危险呢。阿玛莉娅对安布罗修说:看样子他很得意。安布罗修:幸亏在阿雷基帕挨了揍,他现在被列入正式编制了,阿玛莉娅,他在警察局里挣的钱也多了,成了个大人物。
那个星期,阿玛莉娅感觉更不好了。太太不是在外面混就是关在卧室里自言自语,脾气坏得吓人。星期四早晨,阿玛莉娅弯身去捡一个烘干器,顿时感到浑身骨头痛,跌倒在地上。她竭力想站起来,但就是站不起来。她爬到电话跟前:我要生了。小姐,我要生了,太太不在,我痛得要命,两条腿都湿了,我要死了。仿佛过了一千年,太太和凯妲小姐才回来,阿玛莉娅仿佛是在梦中看到她们。二人几乎扛着把她抬下楼梯,装进汽车,把她送到了医院。你别怕,现在还不会生,我们会来看你的,一定会来,安静点儿,阿玛莉娅。疼痛一阵接一阵,她闻到一股松节油味,感到恶心。她想祈祷,但发不出声。啊,我要死了。人们把她抬到担架上,一个留着齐颈短发的老太婆一面骂她,一面给她脱衣服。她感到有人在自己的大腿上刮毛,随后又往自己的背部和腹部之间的那个部位捅进一把刀子。这时她想起了特里尼达。
卡尔洛塔两眼直冒火:你说太太这次会挑上谁?真的,太太周围有一大堆男人可供挑选,每天都有无数电话打来,有时还有人送花束。这时太太就把连同花束一道送来的名片上的字打电话念给凯妲小姐听。后来她挑上了一个先生在的时候就经常来的人,阿玛莉娅觉得这个人以前曾跟凯妲小姐有一手。卡尔洛塔说:真可惜,是个老头子。可这个老头子腰缠万贯,个子高高,长相漂亮。卡尔洛塔笑着说:瞧他那红光光的面孔、满头的白发,谁也不会叫他乌略斯特先生,而是唤他祖父、父亲呢。这位先生很有教养,但是一喝酒就醉,一醉眼珠就像要瞪出来似的向女人扑去。有一次他留下过夜,接着又是两次、三次,从此以后干脆经常来圣米格尔街过夜,第二天才开着他那辆漂亮的黄色汽车走掉。太太笑着说:这老头子为了我把你甩了。凯妲小姐也笑着说:亲爱的,你把他挤干了算了。两个人就这样随心所欲地拿这位老头子开玩笑。亲爱的,他还行吗?不太行了,这样也好,免得你不高兴,亲爱的凯妲。太太跟这老头子在一起无疑是为了钱。乌略斯特先生不像堂卡约那样令人反感、害怕,而是令人起敬,甚至使人感到亲切。他每次面孔红扑扑、精神疲惫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总是往阿玛莉娅的围裙口袋里塞几个索尔。比起堂卡约,这位先生要大方、正派多了。然而,没几个月,乌略斯特先生就不来了。阿玛莉娅心想:他做得对,难道人老了就可以让人随便欺骗吗?原来这位先生发现了毕琼的事,醋意大发就走掉了。太太对凯妲小姐说,他会像只绵羊似的回来。然而他并没有回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全身像是结了痂,胸口像炭烧的炙痛,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我已经死了。她感到像被几个暖烘烘的球体堵住了自己的嗓子,吐都吐不出来,后来她渐渐地看出了排满床位的病房、女人们的面孔和又高又脏的天花板。她右边床上的女人说:你一连睡了三天。左边床上的女人说:得用橡皮管子喂你吃饭。一个护士说:你得救了,真是奇迹,你的女儿也得救了。查房的大夫说:小心点儿,你不能再要孩子了,我只能给病人创造一次奇迹。随后,一个心肠极好的嬷嬷给她送来了一个直在蠕动的襁褓:不大,可头发很浓密,还没睁眼呢。口渴和痛苦一下子消失了,阿玛莉娅从床上坐起来给女儿喂奶。她感到乳头痒痒的,一下子像疯子似的笑出了声。左边床上的女人:你没有家吗?右边床上的女人:你幸亏活过来了,没有家的产妇死了都埋在一个大坑里。没有人来看过我吗?没有。有没有一位白皮肤、黑头发、大眼睛的太太来看过我?没有。一位高个子、红头发的漂亮小姐也没来看过我?没有,什么人也没来过。这是为什么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们没打电话来问问?她们就这样不来也不问地把我解雇了?然而她并没有发火,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感到一股痒劲在全身上下游动,婴儿还在吸,还想多吃。她们没来过?阿玛莉娅笑得要死:小傻瓜,奶没有了,还在吸呢。
不久,晚会又开始举行了。阿玛莉娅有时在客人中还能认出先生在的时候经常来的那些穿戴讲究的老头子,但是大部分客人都不是原来的了,而是些年轻人,穿戴并不那么讲究,也没有汽车。然而这些人多么快活啊,领带多么花哨啊。卡尔洛塔嘟囔着说,净是些演员。太太开心得要命:阿玛莉娅,今天要搞一次有本地风味食品的晚会。她向希牡拉下着命令:今天晚上要有辣子鸡羹、鸭肉米饭,冷盘要柠檬鱼片、土豆包。她还向酒店要了啤酒。她现在既不去关储藏室的门也不打发女仆去睡了。阿玛莉娅看见了各种丑态,各种疯狂的行为。太太跟她的女友们一样,从一个男人的怀里被传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让男人任意亲吻,喝得酩酊大醉。尽管如此,有一次阿玛莉娅在晚会的第二天看到一位先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感到羞耻,甚至有些恼火。安布罗修说得对,太太这个人很诡诈,每个月换一个情夫,真精,不过她对我实在太好了。每当假日,安布罗修问她太太怎样了,她总是骗他说:自从先生走后,太太一直很难过。这也是为了不让安布罗修把太太看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