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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〇年一月二十五日快乐的那一天之后的几周里,萨尔瓦多第一次想到有必要杀掉特鲁希略。起初,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天主教徒应该遵守第五条戒律:不杀人。尽管如此,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尤其是每当他看到《加勒比日报》《国家报》或者听到“多米尼加之声”播送攻击巴纳尔主教和赖利主教的文章时。他们居然称两位主教是外国列强的代理人、共产主义的奸商、殖民主义者、叛徒、毒蛇等等。可怜的巴纳尔主教!他们居然说巴纳尔是外国人!他在维加地区当神甫可已经三十年了!他那使徒般的善举赢得了该地区无论冤家还是对头的尊重和热爱。乔尼·阿贝斯策划的卑鄙行动打消了萨尔瓦多的种种顾虑。只有他这种人才整天琢磨类似的鬼点子呢!他是从福廷神甫那里以及传闻中听到乔尼的行动的。卑鄙无耻的事情发生在维加教堂里,主教经常在那里做十二点钟的弥撒。诬蔑主教的滑稽戏就发生在那里。当主教正在宣讲福音书时,突然闯入一群浓妆艳抹、衣着半裸的妓女。面对满堂吃惊的信徒,她们冲到讲坛前破口大骂老主教,指责他和她们生出私生子来,骂他是个变态狂。其中一个泼妇抢过话筒吼起来:“你得承认那些你种的、强迫我们生出来的儿子!你不许把他们饿死!”有几个女信徒明白了她们的阴谋之后开始反击,当她们正准备把这些妓女赶出教堂并保护主教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一群特工冲了进来,他们有二十几人,个个手持木棒和铁链,他们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教徒。可怜的主教们!歹徒在主教们居住的房子外墙上乱写了许多骂人的话。在圣胡安,他们炸毁了赖利主教到各个教区乘坐的小卡车;每天夜里往他的住宅里扔死猫死狗、泼脏水、放活老鼠,直到迫使主教逃到特鲁希略城的圣多明各教会学校里去为止。坚不可摧的巴纳尔主教继续在维加地区抵抗威胁、诬蔑和谩骂。这是一位用烈士黏土塑造的老人。
“加速!他妈的!”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命令道,“再快点!”
果然如此。对于玩阴谋诡计,这个政权是有一套鬼点子的,报复行动集中到了两个外籍主教身上,没有理睬出生在多米尼加的那几位主教。一位是美籍主教托马斯·赖利,在圣胡安教区工作;另一位是西班牙籍主教弗朗西斯科·巴纳尔,在维加教区工作。这两人成为污蔑的目标。
几秒钟后,雪佛兰比斯坎湾又缩小了距离,而且越追越近。其他那些人呢?为什么佩德罗·里韦奥、瓦斯卡尔·特哈达没有露面?他俩就埋伏在奥兹莫比尔——也是安东尼奥·德·拉·玛萨的车子里,只有两公里,他们应该拦住特鲁希略的汽车呀!英贝特是不是忘记了应该连续三次开灯和关灯?驾驶萨尔瓦多那辆老水星牌的菲菲·巴斯托里萨也没有露面,他应该埋伏在距离奥兹莫比尔那辆车两公里的地方。他们应该分别停在相距两公里、三公里、四公里或者更多公里的地方。他们在什么地方呢?
“福廷神甫,报复行动会是非常可怕的。”他低声说道。
“托尼,你忘了给信号了!”“突厥”喊道,“咱们把佩德罗·里韦奥和菲菲丢在后面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道歉的话,离开家人,好像梦游患者一样,转身又回教堂去了。他进到圣器室中。福廷神甫正在脱去法袍。他冲他微微一笑:“萨尔瓦多,你现在为自己的教会感到自豪吗?”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把神甫长时间地拥抱在怀里。是的,基督的教会终于站到了受害者一边。
这时他们距离特鲁希略的车子有八九米远。托尼又变灯光又鸣笛,表示要超车。
萨尔瓦多实在太激动了,走出教堂之后甚至没有与妻子或者朋友们谈论几句《主教书》的内容。大家都聚在外面,脸上充满了对于刚才听到的一切表示惊讶、拥护或者担心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混乱,因为带头签署《主教书》的是里卡多·比迪尼大主教,随后是来自国内不同地方的五位主教。
“贴上去!”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吼道。
《主教书》中的每句话都让萨尔瓦多激动不已。里面说:“生存权除去只能属于上帝——因为是上帝给了我们生命,还能属于别人吗?”主教们强调说:“从这一基本权利中又派生出其他权利:组织家庭的权利、劳动权、经商权、移民权(这是对出境还要向警察局办理许可手续的谴责!)、名誉权、不受无端借口或者匿名指控诬陷的权利。”《主教书》重申:“每个人都有自由思想的权利、言论自由的权利、结社自由的权利、示威游行的权利……”主教们在“这个痛苦、不安的时刻,为了和平与和谐,为了在国内建立人类共存的神圣权利”而祈祷。
他们又往前追了几分钟,可是雪佛兰贝尔艾尔不肯离开中线,全然不理睬托尼的信号。佩德罗·里韦奥和瓦斯卡尔驾驶的那辆奥兹莫比尔在他妈的什么鬼地方呢?菲菲·巴斯托里萨那辆水星又在哪里呢?终于,特鲁希略那辆车子向右边让路了。这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萨尔瓦多·埃斯特莱亚·萨德哈拉在汽车的暗处沉浸在对那喜庆日子的回忆中,他笑了。他一面听着福廷神甫用略带法语口音的西班牙语宣读《主教书》——那里的每个句子都气得“公羊”发疯——一面觉得每个句子都在回答他的疑问和不安。他太熟悉这封信了——他听完之后又阅读过几遍,还秘密印刷后到处散发这封信,因此他可以全文背诵出来。一道“悲伤的阴影”给多米尼加的保护神节、圣母日那一天烙下了痛苦的印记。主教们说:“面对这折磨许多家庭的痛苦浪潮,我们不能无动于衷,”正如使徒彼得所言,“要与哭泣的人们一起哭泣。”主教们提醒大家:“不可践踏的个人尊严是一切权利的根据和基础。”他们引用教皇庇奥十二世的一句话:“地球上还有几亿人口生活在压迫和暴政之下。这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没有任何安全可言:没有家,没有财产,没有自由,没有荣誉。”
“贴上去!再贴近些!”安东尼奥·德·拉·玛萨近乎歇斯底里地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