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4/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爱米文学网aimiw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阿德利娜澄清说:“知道得不准确。仅仅有许多猜测而已。阿古斯丁年复一年地问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情会让特鲁希略如此生气,一夜之间就变了脸?为什么让一个终生为元首效力的人变成了讨厌鬼?”
“上校,感谢您能接见我。您是第一个接见我的人。无论元首还是巴拉格尔总统,甚至哪个部长,都不理睬我要求接见的申请。”
乌拉尼娅吃惊地问道:“他始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宠了吗?”
局长身材矮小,大腹便便,有些驼背。他点点头。卡布拉尔看到上校那肥胖的双下巴上方长着薄薄的嘴唇、线条柔和的面颊和灵活转动的小眼睛。他会像人们说的那样残暴吗?
厨娘问他是不是回家吃午饭。不,只是回来吃晚饭。厨娘提出晚饭的菜单时,他点点头。当他听到参议院议长的专车来到时,看了看手表:八点整。感谢特鲁希略的教导,他发现了时间就是黄金。他像许多人—样,从年轻时起,元首着魔什么,他就迷恋什么:讲秩序,讲准时,讲纪律,讲完美。阿古斯丁·卡布拉尔参议员在一次演说中讲道:“多亏了元首,多亏了祖国的大恩人,我们多米尼加人发现了准时的美妙之处。”他—面穿上西装,一面向外走去:“要是我被罢官的话,那议长专车也就不会来接我了。”他的警卫副官、空军中尉温贝托·阿雷纳尔为他打开了车门。中尉与军情局的关系从来不瞒着议长。这辆专车由司机特奥多西奥驾驶。还有副官。用不着担心。
“卡布拉尔参议员,谁也不愿意被传染上。”乔尼·阿贝斯冷冰冰地说道。参议员忽然想到:如果毒蛇会说话,大概也是这种咝咝作响的声音。“倒霉是一种传染病。我能帮点什么忙?”
他喝了橘子汁,又来了一杯刚刚过滤的咖啡,一点也不着忙;但是,他没有吃香蕉,也没有尝一尝煎奶酪和烤面包片加蜂蜜。他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地又读了一遍“公众论坛”上的信。毫无疑问,这是“宪法专家兼酒鬼”、那个喜欢含沙射影的法学家炮制出来的,但却是元首下令写的。没有元首的批准,谁也不敢写这种信,更不要说发表了。最后一次看到元首是什么时候?前天下午散步的时候。卡布拉尔没有被召唤到元首身边。元首一直在与罗曼将军和埃斯白亚特将军聊天,不过也还像往常一样礼节性地和他打过招呼。还是没有打过招呼?他在努力回忆。他没有察觉那锐利、可怕的目光中有一种冷酷无情的东西要撕破你的外表、要看到你的灵魂吗?你没有发现元首在回答你问候时是冷冰冰的吗?元首是皱着眉头的吗?没有,他不记得有任何不正常的现象。
“上校,请告诉我:控告我的罪名是什么?”他停顿片刻,喘口气,以求更镇定些。“我问心无愧。二十年来,我把一切都献给了特鲁希略和国家。我起誓,这里面有误会。”
“乌拉尼娅,过路口要小心。”
上校挥挥肥胖的手,舞动着红手帕打断了参议员的话。他在罐头盒做成的烟灰缸里熄灭了烟头。
“爸爸,我得走了。”卡布拉尔参议员听到女儿在说话。他丝毫没有露出慌张的样子,放下报纸吻吻女儿。“我不能坐校车回家了,得留在校内打排球。我和同学们步行回来。”
“卡布拉尔博士,您给我解释半天也是浪费时间。政治不是我管的范围,我负责安全工作。元首不愿意接见您,是因为他为您感到痛心。您给他写封信吧。”
特鲁希略城杜阿尔特大街一七一号
“上校,我已经写过了。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信是不是已经交到元首手中了。我亲自送到国家宫的。”
伊达尔戈工程师
乔尼·阿贝斯肥胖的面孔松弛下来,他说:“参议员,没有人敢扣留给元首的信。他肯定看了那些信。如果您是诚心诚意的,他一定会给您回信的。”他停顿了好久,一直用那不安静的小眼睛盯着卡布拉尔。接着,他又加了一句挑衅的话:“我看您挺注意我用的这块红手帕。您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它吗?这是红玫瑰十字教的教导:我这个人适合用红色。您是不会信红玫瑰十字教的。您会觉得那是迷信,是某种原始的东西。”
敬意
“上校,我不了解红玫瑰十字教。我说不出什么看法。”
顺致
“现在,我是没有时间了。年轻的时候,我读过许多红玫瑰十字教的书籍。我学到不少东西。比如,学会了看人的气场。您在此时此刻的气场就是吓得要死的人的气场。”
特鲁希略领导下的人民难道没有权利了解如此严重的事实吗?
“我是吓得要死,”卡布拉尔立刻回答说,“几天以来,您的人一直在跟踪我。请您至少告诉我:是不是要把我抓起来?”
员在担任部长期间可能犯有非法收取回扣、高价回收废旧物资、在预算中虚报通货膨胀指数等错误。
“这不取决于我,”乔尼·阿贝斯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此事无关紧要,“如果下令抓您,那我就抓。跟踪您是为了不让您寻求避难。如果您企图进大使馆,那我的人就要把您给关起来。”
我是在爱国主义动力支持下写这封信的,我要抗议有人破坏多米尼加的公民权和无限制的言论自由权,而这些权利是受到特鲁希略大元帅领导的政府保护的。我要说的是:贵报至今没有正式公布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即绰号“智囊”(根据什么起的?)的参议员阿古斯丁·卡布拉尔由于被查出不久前在担任工程建筑部部长时犯有不正当管理行为,已经被罢免了参议院议长的职务。同样人所共知的是,政府在官员的忠诚和使用国家资金问题上是非常认真的,一个审查卡布拉尔工作的委员会已经成立,准备调查他明显滥用公款和不忠诚的问题——参议
“避难?上校,我像政府的敌人那样避难?三十一年来,我自己就是政府里的人啊!”
总编先生:
“如果您打算躲进美国佬留下的代表处那里,就是您的朋友亨利·迪尔伯恩那里,我们就要抓您了。”阿贝斯上校用讽刺的口吻继续说道。
在政权上层的三十年里,在许多无法估量的因素,如陷阱、埋伏、诡计、背叛中,阿古斯丁·卡布拉尔被造就成了一个老练的人,因此知道有一篇攻击他的信后,他并没有失去勇气,尽管他还知道“公众论坛”是《加勒比日报》上读者最多、最可怕的专栏,因为这个专栏是由国家宫提供的文章,是国内的政治晴雨表。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那个卑鄙的专栏里。其他的部长、参议员、省长或者什么高级官员早就被专栏的火焰烧烤过了,而他在这之前还没有被点过名呢。他回到了餐厅。女儿身穿校服在吃早餐:黄油抹香蕉、油煎奶酪。他吻吻女儿的头发。女儿说:“爸爸,早上好!”他在她对面坐下。女佣给他上咖啡的时候,他慢慢打开放在桌角的报纸,没有感到慌张。翻过几页之后,他找到了“公众论坛”。
阿古斯丁·卡布拉尔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人想说什么?
“谢谢你给我打电话。”卡布拉尔参议员准备挂电话了。“问候阿德利娜和孩子们。我会去看你们的。”
“那个美国领事是我的朋友?”他低声嗫嚅道,“我一辈子只见过两三次迪尔伯恩先生。”
“好啦,‘智囊’,那上面有封信罢了。”妹夫故意装出轻松、开玩笑的样子。“都是胡说八道。你快点澄清一下吧!”
“您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阿贝斯·加西亚说,“美洲国家组织通过对我们的制裁以后,美国佬让他留下来继续策划反对元首的阴谋。一年多来,种种阴谋计划都经迪尔伯恩的办公室研究过。明知如此,不久前,您,议长先生,还去他家参加过酒会。您还记得吗?”
参议员听到电话里一阵紧张的咳嗽声。
阿古斯丁·卡布拉尔越发感到吃惊了。难道就为了这事?就因为他出席了一次美国大使馆关闭以后在迪尔伯恩家里举行的酒会?
“刚给我送来,还没有打开呢。”
“是元首命令我和巴伊诺·比查德部长参加那次酒会的,为的是试探美国政府的意图,”卡布拉尔解释说,“难道为了执行那个命令,我就该倒霉?为那次酒会,我还写过一个报告。”
“我想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我猜测就是需要澄清一下的蠢话罢了。”妹夫在电话里说道。他显得那样急切不安,那样冲动,说话的声音假得让参议员阿古斯丁·卡布拉尔吃惊:这个阿尼巴尔是怎么了?“你没看今天的《加勒比日报》吗?”
阿贝斯·加西亚上校耸耸他那窄肩膀,好像木偶的动作。
“‘公众论坛’上的一封信?”乌拉尼娅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啊,对了。”
“既然是元首的命令,那就算我没说。”他厚颜无耻地坦白道。
“在暗杀特鲁希略之前的几个月,从‘公众论坛’刊登那封信开始。”阿德利娜姑姑给出了时间,她的目光盯着前方。“一九六一年一月或者二月。是我们给你爸爸送的消息,那是上午。第一个看到那封信的人是你姑父阿尼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