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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从壕沟的宽头推出去,推向谷仓,她紧跟在后面。“格林栎夫先生,”她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急着告诉我这儿来了头牛。给O.T.和E.T.的牛喂些草也没什么,反正我也得留着它在这儿毁我的牛群。”
“O.T.先生和E.T.先生在哪儿?”她问。
“我跟你说了先干那件事。”
“O.T.先生在城里,E.T.先生在地里。”黑人说,他先是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好像在指两颗行星的位置。
“你不能同时干两件事。”格林栎夫先生说。
“捎句话,记得住吗?”她一脸犹疑。
格林栎夫先生正在青贮壕里,将草料装上手推车。她站在壕沟边,看着下面的他。“我跟你说了把那头牛关起来。现在它正在奶牛群里。”
“没忘就记得住。”他略带不快地说。
黑白花奶牛群正在吃草,牛群上方,太阳缓缓移动,只比天空亮那么一点点。她朝下看,一个黑影在牛群间移动,与它在某种角度投下的自己的暗影相去无几。她尖叫一声,冲到房子外面。
“好吧,那我就写下来。”她说。她回到车里,从记事本上取下一根铅笔头,在空信封的背面写起来。“我是玫太太,”她边说边写,“他们的牛在我这儿,我希望它<b>今天</b>就能离开。你可以告诉他们我很生气。”
“看看妈妈的铁腕呀!”斯科菲尔德会大喊大叫地抓住她的胳膊举起来,她那柔弱的有着蓝色血管的小手仿佛一朵折断的百合花在手腕上晃荡。众人总是哄堂大笑。
“那牛是礼拜六打这儿跑掉的,”黑人说,“我们谁都没再见过。我们不知道它在哪儿。”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眼睛,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路两边,两块淡绿色草场上,牛群正在吃草,围住它们的是黑压压的一带树林,锯齿状林冠撑起冷漠的天空。草场足以让她平静。不论从房子的哪扇窗望出去,她都可以看到自己性格的映象。那些城里的朋友说她是他们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女人,几乎身无分文,也无任何经验,她就能跑到一个破农场上,使它起死回生。“一切都跟你对着干,”她会说,“天气跟你对着干,泥土跟你对着干,雇工跟你对着干。他们都联手跟你对着干。别无他法,唯有铁腕!”
“你现在知道了,”她说,“你可以告诉O.T.先生和E.T.先生,如果他们今天不把它弄走,明儿一大早头一件事,我就要让他们老爹一枪毙了它。我可不能让那头牛毁了我的牛群。”她把便条递给他。
她在那儿又坐了会儿,目光穿过房间,望向窗外灰灰绿绿一片朦胧。她舒展了一下脸部和颈部的肌肉,深吸口气,眼前的景物还是模糊成了水汪汪的一团灰。“他们不需要想我很快就要死了。”她喃喃地说。内心一个更为倔强的声音补充道:等我准备好,我会死的。
“我可知道O.T.先生和E.T.先生,”他接过便条,“他们会说你杀好了。它毁了我们的卡车,我们很高兴再也见不到它了。”
“你总在胡扯什么等你死了,”他边往外冲边对她喊,“我看你可是康健得很呀。”
她缩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有些湿湿的。“他们想让我花时间,想让我的雇工杀死他们的牛?”她问,“他们不想要了,就听凭它乱跑,就指望别人来杀死它?它在吃我的燕麦,在毁我的牛群,我还得杀死它?”
“等我死了,”她弱弱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你是的,”他轻声说,“它已经毁了……”
他朝门口走去。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得了,我并不感到奇怪。有些人就那德行。”稍后又问:“谁说了算,O.T.先生还是E.T.先生?”她总是怀疑他俩私下里定是你争我夺。
“我知道你不会。”她冷冷言道,向后一靠,拿起餐盘旁的刀,在手里飞速转着。“O.T.和E.T.是好孩子,”她说,“他们应该是我的孩子。”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一层泪水瞬间模糊了韦斯利的身影。她只看到他的黑色身影迅速从桌边站起。“而你们俩,”她喊道,“你们俩该是那女人的!”
“他们从不吵架,”男孩说,“就像一个人,有着两张皮。”
韦斯利把报纸拽回到餐盘旁,直视着她的脸咕哝道:“就算能救你的灵魂出地狱,我也不会去挤牛奶。”
“哼,我想你只是从来没有听见过他们吵架。”
玫太太转过头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是这里唯一的<b>成年人</b>。”她说。她向前探身,一把扯过对面韦斯利的餐盘旁的报纸。“我死了以后会怎样,你们明白吗?你俩就得对付他,”她开始了,“你们明白他为什么不知道那是谁的牛吗?因为那是他们的。你们明白我要忍受什么吗?你们明白吗,这些年,要不是我把脚踩在他的脖子上,你们这俩孩子恐怕每天早晨四点就得起来挤牛奶。”
“别人也没听见过。”他看向一边,仿佛他的无礼是冲着别人。
韦斯利抬起头,大笑。
“好吧,”她说,“我跟他们的父亲打了十五年交道,对格林栎夫家的人还是有点了解的。”
“那是O.T.和E.T.的牛,”他说,“他们的黑鬼昨天跟我说,他们的牛丢了。”他冲她夸张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牙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黑人突然看着她,似乎认出了她是谁。“你是我的保险人的母亲?”他问。
玫太太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的保险人是谁,”她厉声说,“你把那便条给他们,跟他们说如果今天不把牛弄走,明天他们的父亲就得杀死它。”随后开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