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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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卡玛乔要他们按照要求干那么多事感到厌烦了,想摆脱他几天,”小赫纳罗解释说,“现在给他假期简直是发疯。”他拿起几张纸,带着胜利的神情挥舞着,“这个月,我们又打破了收听纪录。也就是说,我们新旧故事相结合的想法奏效了。我父亲对那些存在主义感到不安,但是存在主义取得了成果,这里有调查,”他又笑了:“总之,只要观众喜欢他,就只好忍受他的怪诞言行。”
我乘坐颤颤悠悠的电梯上顶楼时,和往常一样,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想把自己的不幸告诉彼得罗·卡玛乔的欲望。似乎是一个先兆,玻利维亚文人的主要合作者卢西亚诺·潘多、何塞菲娜·桑切斯和巴当正在办公室等我。他们同大巴布罗谈得正热火,巴斯库亚尔则在往新闻稿里塞天灾人祸的内容(当然,他从没尊重过我禁止他塞进死人场面的意见)。他们恭顺地等我帮巴斯库亚尔处理完最后九条新闻。巴斯库亚尔和大巴布罗向我们道过晚安后离去,顶楼上只剩下我们四个人的时候,他们开口讲话前互相难为情地看了一眼。
为了不弄巧成拙,我不再坚持。不管怎么说,难道小赫纳罗没有道理吗?为什么那些胡诌的话就不能在玻利维亚文人笔下变成完美的文娱节目呢?我不想回家,于是决定去挥霍一下。我说服电台出纳给我预支了些钱,随后离开泛美电台到彼得罗·卡玛乔的寝室去,请他与我共进午餐。自然,他正专心致志地打字,很不情愿地接受了我的邀请,并且提醒我,他没有很多时间。
我和胡利娅姨妈都很气馁,觉得也只有走这条路。当瘦南希离去(我们向她发誓永远不背叛她),哈维尔也随后走了之后,胡利娅姨妈陪我去了泛美电台。不消说,两个人垂头丧气地手拉手走在已被蒙蒙细雨浸湿了的贝伦大街时,心中明白这个计策有可能弄假成真。如果我们互不见面,各奔东西,我们的事情早晚会告吹。我们商量好每天在约定的时间打电话交谈,然后接了个长吻,分手了。
我们去了昌卡伊街区。那里的圣母玛丽亚教会学校后边有家当地人开设的饭铺,卖几种阿雷基帕风味的菜。我对卡玛乔说,这里的菜可能会使他想起著名的,带辣味的玻利维亚菜。然而,艺术家忠于节制食欲的准则,只喝了一点鸡蛋汤,吃了一点菜豆泥。喝汤、吃菜豆的时候,他根本不试凉热,一口气吞了下去。他没有要甜食。因侍者不会泡加薄荷的马黛茶,他用粗话骂他们,惊得侍者目瞪口呆。
“眼下你们不应该再见面,”哈维尔说,“你们移花接木,胡利娅带情郎上街,你约别的姑娘,让家里人认为你们吵翻了。”
“我碰上了倒霉事,”刚点完菜,我就这样对他说,“我家里的人发现了我同你的同乡有恋爱关系。由于她比我年龄大,又是个离过婚的女人,他们很恼火,想着要分开我们,这使我很痛苦。”
“他们装得多像啊,”胡利娅姨妈说,“不管我姐姐、姐夫还是亲属中的任何人,都没有使我怀疑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事而憎恶我。这伙伪君子对我总是那么亲热。”
“我的同乡?”文人一下子怔住了,“您在同一个阿根廷女人恋爱?不,请原谅,是在同一个玻利维亚女人恋爱?”
“这是荒唐的,事情哪能那样?”我对她解释说。
我提醒他,他是认识胡利娅姨妈的,我们曾去过他在拉塔帕达公寓的住所,并且在那儿同他一起进餐;还有,我跟他讲过我在恋爱中遇到的麻烦,他要我用每天早晨吃李子、写匿名信的办法解决问题。我是有意跟他讲这件事的,连细节都告诉了他,观察他有何反应。他非常认真地听我讲,眼都不眨一下。
“拉皮条,是吗?”胡利娅姨妈笑了,她向我转过身来,满脸愁容,“对我来说,最要紧的是他们要把我们分开,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碰到这些不顺心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好,”他一边开始喝汤一边说,“苦难可以使人受教育。”
“他们对你也很生气,”南希提醒哈维尔,“把你说得也很难听。”
接着他改变了话题,大谈一通烹饪技术和为保持道德完美必须节制食欲的道理。他向我断言,吃过多的脂肪、淀粉和糖会使道德原则僵化,使人犯罪,染上恶习。
“应该保持冷静,镇定,”哈维尔给我打气,“你不要害怕,我们想个好计策,对付那个笨蛋。”
“您可以在熟人中做个统计,”他劝我,“那样您会看到,堕落的人主要出在胖子中。相反,没有哪个瘦子会染上坏习惯。”
“你的脸都白了,小巴尔加斯。现在你有篇好小说的题材了。”
尽管他竭力掩饰,但仍然显得发窘。他讲话不似以前那样自然,充满信心,显然是在说些搪塞的话。实际上他心事重重,却不想说出来。他那双突出的小眼睛里流露出遭厄运的阴影,也夹杂恐惧和羞惭,不时地咬着嘴唇。他那头长发上挂满皮屑。我发现他在衬衣中晃动的脖子上挂了一枚小纪念章,他用两根手指不停地抚摸着它。他一面把纪念章拿给我看,一边解释说:“这是一位非常灵验的神,是林皮亚斯的耶稣。”他小小的黑上衣从肩膀上滑下来,颜色已褪得发白。我已决心不提广播剧的事,但这时我突然发现他把胡利娅姨妈的存在忘了。把我们关于她的谈话忘了,我产生了一种不正常的好奇心。我们已喝完鸡蛋汤,正喝着深紫色的奇恰酒,等待着送上大菜。
我的父母住在美国。父亲是个严峻的人,我很怕他。我是远离他,跟着母亲在外祖母家里长大的,而且在父母和好之后,我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时,我们一向处得不好。他为人保守、专断、冷酷、暴躁。如果他们真的给父亲写了信,那消息会像炸弹似的爆炸开来,他将做出激烈的反应。胡利娅姨妈从桌子下拉起我的手说:
“今天上午我跟小赫纳罗谈了您的事,”我对他说,尽量使语调随便些,“我听到一个好消息,根据广告代办处的调查,您的广播剧听众又增加了,甚至连石头人都在收听。”
“写信给你的爸爸妈妈,”瘦南希回答说,“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是两个年长的舅舅写的,就是豪尔赫舅舅和鲁乔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