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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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怎么了?三个星期了,怎么一个服务支队也没到博尔哈来?”彼德·卡萨汪基上校暴跳如雷,摇着电话筒大喊大叫,“您让我的人等死了,潘托哈上尉,我要到上级那儿去告您!”
“刚才我在门口碰到的那位绝代美人真令人神魂颠倒,”辛奇指了指楼梯口,吹了一声口哨,兴奋地又吸了一口烟,“嗬,怪不得人们说潘达乐园是女人的天堂,果然不假。您这花园里的花儿太美了,潘托哈先生。”
“我们实在承受不了了,”潘托哈上尉难过了,“为了担此重任,我们做到了鞠躬尽瘁,但还是满足不了需求。无线电、电话、信件应接不暇,我们没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我很忙,不能浪费时间,请您有话快讲,”潘达雷昂·潘托哈不耐烦地拿起文件夹,想把周围的烟雾驱散,“至于所谓潘达乐园,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我可没有幽默感。”
“您要求这次接见到底有什么事?我不愿在此地看到您,您是知道的。”斯卡维诺将军看了看表,“越简明扼要越好。”
“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是人民的想象力,”辛奇张开双臂,好像在吵嚷的人群中发表演说,“是洛雷托人那尖锐、智慧、风趣的想象力。您别往坏处想,潘托哈先生,要对人民的创造性保持敏感。”
“对你婆婆的事,我很同情,波奇塔,”阿丽西娅掀起锅盖,用舌头舔尝了一下勺尖,笑了笑,关上炉门,“对她来说,简直是太可怕了。她还是姐妹吗?没找她麻烦吗?为了查出罪犯,警察好像把所有方舟的人都关起来了。”
“您在吓唬我,雷奥诺尔太太,”波奇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您虽然离开了方舟,可内心深处还是个姐妹。瞧您谈到他们的时候多么亲热。您可别异想天开,也把小士官生钉在十字架上。”
“您请便,司令。”斯卡维诺还礼,“潘托哈,您瞧您那倒霉的服务队把贝尔特兰气成什么样子了。当然他是有道理的。我请您今后把您工作中的那些下流的细节省略不讲。”
“您不是主持亚马孙广播电台的一个专栏节目吗?”潘达雷昂·潘托哈咳了几声,感到窒息,擦了擦流泪的眼睛,“每天六点半?”
“看样子在我死前什么怪事都得听听,我的上帝啊!”贝尔特兰神父摸索着衣架,拿起军帽戴在头上,立正、行礼,“我没想到,我的祖国的陆军竟糜烂到这种程度!这种会议对我很有害,请允许我退席,将军。”
“正是本人,在您面前的正是远近闻名的《辛奇之声》。”辛奇作抓起话筒状,以高傲的嗓音朗诵起来,“腐化的当局对我惧怕,爱赌的法官遭我斥责,一切不公平的都将被我扫荡。我的声音集中着人民的心声,并通过电波传播。”
“只是借给他们,我们还没有这笔经费。”潘托哈上尉加以澄清,“一支三四人组成的支队,一个工作日要打发五十到八十名士兵,那些书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所以我们决定使用。一名边排队边阅读此类书籍的士兵要比不阅读的士兵提早二三分钟完事。这都写在服务队的报告上了,司令。”
“对,您的节目我听过几次,相当受欢迎,对吧?”潘达雷昂·潘托哈站起来,寻找新鲜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您的光临至感荣幸。请问有何贵干?”
“这样说来,分发淫书不止一次,也不是那魔鬼矮子自作主张,”贝尔特兰神父直喘气、出汗、透不过气,“是服务队把书赠送给士兵?”
“我是个跟得上时代的人,没有偏见,倾向进步,因此我是来帮您一把的。”辛奇也站了起来,随在他的身后,向他喷着浓烟,伸出干瘪的手指,“此外,我觉得您非常和蔼可亲,潘托哈先生。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相信一见倾心之说,我的嗅觉是不会错的。我愿意为您效劳。”
“那孩子闭着眼睛,脑袋耷拉在胸前,真像小耶稣。”雷奥诺尔太太合起双手,“从远处看像只猴子,身体惨白。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凑近去看。到了十字架跟前我才发现,哎呀……波奇塔,我快要死了,我好像又看见那可怜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潘达雷昂·潘托哈被他摇着手、拍着肩,只得回到写字台前,但又咳嗽起来,“老实说,我不需要您效劳,至少目前不需要。”
“这是为了加快勃起,争取时间,神父,”潘托哈上尉解释道,“现在我们是定期分发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书籍,而且装订很差,一碰就散掉了。”
“这是您的想法,淳朴天真的人啊,”辛奇向上张开双臂,半严肃半开玩笑地作惊讶状,“您在这片爱情的世外桃源远离世俗的闲言碎语,所以您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您对大街小巷的议论和您所处的危险境地还蒙在鼓里呢!”
“因此您除了派发女人,还在营地分发淫书,”贝尔特兰神父在桌上击了一掌,“我了解得很清楚,潘托哈上尉。在博尔哈驻地,您那个矮子助手就发放过诸如《快活的两夜》《毒蜘蛛玛丽娅的生活》《激情与恋爱》之类的脏东西。”
“我的时间很少,先生,”潘达雷昂·潘托哈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干脆点儿,您到底想干什么?要不就请您出去。”
“对不起,司令。”潘托哈上尉脚跟一碰,昏昏然打开皮包,抽出几张纸,“我冒昧地带来了这些报告。这是从弗洛伊德、哈维洛克·埃利斯、维尔里姆·斯特克的作品、选集以及我们的同胞阿尔贝托·塞金等许多名家名作中摘要出来的。我喜欢参考各种书籍,我们后勤中心的图书室里还有几本书。”
“你别叫她给我道歉,我也不再进这个家了。”雷奥诺尔太太哭着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吃饭,“说我要把自己的孙子钉在十字架上?虽说她怀了孕,心情不好,可你想我能容忍这种没教养的人吗?”
“我早跟您说过,要叫我司令,见鬼!”贝尔特兰神父吼了起来。
“我现在承受的压力很大,”辛奇把雪茄在烟灰缸里掐熄、碾碎,愁苦地说,“又是家庭主妇、良家妇女,又是中学、文化机构、各种色彩的教会,甚至还有女巫、制毒者。我也是人,是有极限的。”
“是最杰出的性学专家、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告诉我的,神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您在说些什么呀?”潘达雷昂·潘托哈笑了,把最后一缕烟雾驱散,“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请您说明白,开门见山。”
“我快要昏厥过去了,”贝尔特兰神父喘着粗气,“是谁把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装进您的脑子里去的?是谁告诉您只有性交才能‘充分’满足‘男性需求’?”
“全市人民希望我把本市的奇耻大辱——潘达乐园——搞垮,把您搞破产。”辛奇笑容满面地说出了结论,“您不知道伊基托斯是个外表道貌岸然、骨子里男盗女娼的城市吗?服务队是丑事,只有我这个时髦派、进步人士才能接受,全市其他人都被这件丑事震动了。坦率地说,他们要我把您搞垮!”
“那可怜的小天使的手、脚真的还在流血吗,太太?”波奇塔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兄弟姐妹都被那小身体流出的血弄湿了吗?”
“要搞垮我?”潘达雷昂·潘托哈绷起脸来,“要搞垮我,还是要搞垮服务队?”
“不,这不是梦话,将军。”潘托哈上尉脸红了,“这是科学的统计。您瞧这张表格,这还是慎重的统计呢。更确切地说,是保守的统计。您看这儿:每周一万次只能满足‘最基本的心理和生理需求’,如果我们想‘充分’满足军士和士兵们的‘男性需求’,这个数字就得是每周五万三千次。”
“对《辛奇之声》来讲,整个亚马孙地区没有任何坚不可摧的东西。”辛奇用手指在空中一弹,喘着气吹嘘,“我只要对准服务队,它就会在一星期之内垮掉,您就会一声呼哨地被赶出伊基托斯。这就是并不美妙的现实,我的朋友。”
“每周一万次?”斯卡维诺皱起眉头,“这简直是说梦话,潘托哈。”
“您这是在威胁我!”潘达雷昂·潘托哈把身子一挺。
“慢慢来嘛,”巴卡柯尔索中尉朝一棵小树抬手放了一枪,打中了一只鸽子,“我相信,以您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工作方式,最后会达成每周服务一万次这个目标,上尉。”
“完全不是,恰恰相反,”辛奇仿佛是向幽灵击了一剑,像男高音那样双手握在胸前,数起并不存在的钞票,“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这是因为我有战斗精神,而这是个原则问题。不过以后就很难说了,因为我也要吃饭,不能靠空气过活。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得到些微补偿而已。您不以为然吗?”
“还不能满意,不能这样想,”潘托哈上尉丢掉空弹壳,指指前额,又在猎枪中装上子弹,“您没注意到吗?情况富于戏剧性。我们费了不少财力、精力,才能保证每周五百次服务,真叫人头痛、苦闷。您知道我们应该满足的需求是多少吗?一万次,巴卡柯尔索!”
“您这是来敲竹杠!”潘达雷昂·潘托哈站了起来,脸色发黄,踢翻字纸篓,跑到楼梯口。
“不是您出的点子,可是您在这件事上创造了奇迹,上尉,”巴卡柯尔索中尉捂起耳朵,“服务队已经成为事实,在陆军各驻地中不仅获得了赞同,而且获得了欢呼。您该对您的事业满意了。”
“不,不,我是来帮助您的。您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我的广播具有多大的威力了。”辛奇露出一脸横肉,也站了起来,来回走动,挤眉弄眼,“我的广播可以搞垮法官,推翻警察局副局长,毁掉婚约,声音所到之处玉石俱焚。您用不了花费很多,我就会准备坚决保卫服务队及其创建者。我将为您而战斗,潘托哈先生!”
“这我很清楚,七个月里我只见到过他一次,”潘托哈上尉又举起猎枪向一只空龟壳开了一枪,龟壳在尘土中跳了起来,“您认为这公平吗,巴卡柯尔索?这任务很艰巨,斯卡维诺还拿白眼看我,认为我是个坏人,好像这服务队是我出的点子。”
“这老太婆要我给她道歉?她根本不懂开玩笑,”波奇塔将杯碗乱摔,扑倒在床上,对潘达乱抓乱挠,委屈得哭起来,“你和她非把我气得失去孩子不可。你也认为我跟她是认真讲的吗,白痴?她说谎,我是开玩笑!”
“早晨十点,他在司令部等您,”巴卡柯尔索中尉望见树枝上的苍鹭猛烈地扇动翅膀飞走了,“不过,他同意得很勉强。您知道,他一直不赞成搞服务队。”
“辛弗罗索、帕洛米诺!”潘达雷昂·潘托哈拍了拍手掌叫起来。
“您把我的请求转达给斯卡维诺将军了吗?”潘托哈上尉朝一只栖在树枝上晒太阳的苍鹭瞄准,开枪,没打中,“他同意接见我吗?”
“您这是怎么了?别紧张嘛,冷静点儿,”辛奇停止走动,声音软了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用立即回答我,您可以再同别人商量商量,调查调查我是什么人。下星期我们再谈。”
“我想是死了。不是有人说雨一下起来就把孩子钉上了吗?”雷奥诺尔太太的声音发抖,“至少在我看到的时候,孩子不动也不哭了。你想想,我是从很远的地方看见的。”
“把这个坏蛋给我拉出去按到河里!”潘达雷昂·潘托哈向跑步来到楼梯口的两个人下达命令,“以后不要再放他进入后勤中心!”